一刻鐘過後,沈見空在停雲峰峰巔停下。
此地有著沈倦一路行來所見的第一座屋舍,這屋舍應當用“殿”來稱呼,占地麵積甚廣,吊角飛簷,屋脊雕龍,氣派十足。
這應當是沈見空住的地方,風景的確好,抬眼可見雲,垂眼可俯瞰整個禦雷派,不愧是孤山最高峰。
沈見空收劍,站到崖邊,臨風而立。他的衣袍與發不住起落翻飛,聲音緩慢,卻透著不容置疑的肯定:“你挑這時來停雲峰,目的應當是尋一隻飛行獸,命它載你出孤山。”
“不,我就是來看風景的。”沈倦讓鵬鳥停好,翻身落地,語氣同樣很堅定。
“那為何偏偏挑這時。”沈見空聲線平平。
沈倦在殿前轉了一圈,挑了塊還算平坦的青石坐上去,望了沈見空片刻,幽幽一笑:
“因為申時各峰主都要去明光峰開會,我專挑你不在停雲峰的時間來。”繼而話鋒一轉,微挑尾音,問:“——不過,你竟然沒去?”
沈見空轉過身,一步一步走到沈倦身前,垂著眼回答他:“我不必去。”
“為何?”
“因為停雲峰隻有我,所以沒有必要。”
難怪停雲峰會如此安靜,除了蟲叫鳥鳴走獸跑,與呼呼風聲簌簌葉聲,再也聽不到旁的聲音,山道上更是看不見半個人影。
他以為,沈見空成為停雲峰峰主後,雖不至於似旁人那般立刻擴招大建,但也會每隔十年挑一兩名新弟子過來。沒想到這人沒有。
沈倦想問他,既然已是一峰之主,為何不招些人,哪怕是點幾個雜役或執事過來,將峰上打理一番也好。但想了一下,這樣問挺無趣的,得到答案也沒什麼意義,便沒有開口。
他撩起眼皮,沉默地和沈見空對視。
過了一會兒,沈見空又說:“飛行獸不能出孤山。”
“嗯?我知道。”沈倦點點頭,應得有些散漫。
沈見空抿了下唇。他臉上鮮少有情緒,偏生沈倦從他眼底瞧出幾分斟酌。接著,沈倦聽見他道:
“我並非不準你離開門派。隻是江湖飛報一出,所有人都知曉你根骨奇佳,今日蒼石崖的考驗,更讓你受到矚目。門派裡有許多人都盯著你的動靜,有人打的是拉攏的注意,但有一些,指不定心懷不軌。”
“你尚且……年少,修為不深,若是遇上什麼事,中了什麼人的圈套,又或者對上什麼人,很難自救。”
沈倦直覺沈見空話裡有話,卻也覺得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
禦雷派乃是天下第一仙門,人數也是眾門派之首,俗話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門派裡也並非全是好人。修行一事,天分比勤奮更重要,金字塔越往上走位置越少,好的根骨,有人欣賞有人欣慰,卻也著實引人嫉妒。
沒想到沈見空竟是一番好意,不過他現在所彰顯在外的,僅僅是有個好根骨,和一點小聰明罷了,不會引起過多注意。再說,歹心之人從來不曾少,難不成要一直防著?
沈倦拖長語調,“哦”了一聲,“可不騎飛行獸,我要如何下山?”
沈見空反問他:“你上次如何下山的?”
“上次的方式太麻煩。”沈倦擺手表示不想提。上次用輕功下山,一路不喘氣趕到花滿城,實在是有些累。
他從青石上起身,走到無聊得踢石子玩的鵬鳥身旁,胡亂搓了一把它腦袋。
鵬鳥非但不惱,反倒因許久不曾被這樣親昵對待過,在沈倦收走手時,還抬頭蹭了下他掌心。
沈見空走過去,朝著沈倦伸手,五指攤開、掌心向上,手心躺著一艘精致小巧的玉舟。
這是雲舟啟動前的模樣。
“你這麼好心?”沈倦挑了下眉,麵上浮現出不信的神色,但還是伸手去拿。卻在即將觸碰到的時候,沈見空將手收了回去。
“這不是白給的。”他說出和沈倦在溪邊拐鳥時所用的同樣的話,“你要去哪,我送你去。”
末了,還補充道:“為了你的安全。”
這人說話還挺前後呼應?
沈倦翻了個白眼,瞪著沈見空手裡的雲舟,又瞪了瞪沈見空,袖子一甩,皮笑肉不笑道:“行啊。”
到了花滿城中,他不信甩不掉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