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挑燈(四)(1 / 2)

懸刀 岫青曉白 8410 字 9個月前

() 挑燈(四)

一隻手抓住了他手腕, 接著腰被攬住,整個人撞入那人懷中。

他聞見了一股仿若深雪般的氣息,幽幽又渺渺,清苦冷冽,悠長深遠。

“沈見空?”沈倦沒力氣抬頭, 額頭抵在這人肩膀上, 輕輕喚了聲。

“嗯。”沈見空回答他。

沈倦並未如何驚訝。這種理所當然的念頭不知何時形成,或許是因為他回到懸天大陸後, 這人總會時不時出現在他身邊,又或許……是因為彆的一些難說清的情緒。

四麵漆黑,碎石簌簌滾落, 下墜的過程說不清到底是長還是短, 總之是到了底。

沈見空沒立刻放開沈倦,這人的虛弱顯而易見,偏又不能渡給他靈力,是以能做的, 便隻有這樣讓他靠著。

“你把我放到地上吧。”隔了片刻,沈倦恢複了些力氣,低聲對沈見空道。

“不坐椅子?”沈見空問。

“這會兒就不挑了。”沈倦扯起唇角, 笑了一下。

此境幽暗,適應一陣才能視物。沈見空尋了處平坦光滑的地方將沈倦放下, 接著便見這人在乾坤袖裡一陣翻找,掏出個小瓶,把裡頭的東西灌進喉嚨。

“喝的是什麼?”沈見空坐到他對麵, 瞬也不瞬凝視他,問。

“高級回力藥。”藥效立現,沈倦說話終於不再有氣無力,但麵色仍是蒼白,額上頰上滲著冷汗,將垂落的一綹發沾濕。

沈見空捏了個潔淨術給他,隨後把他喝空的瓶子接過來,拿在手上不住細看,“你上哪兒弄的這些奇怪東西?”

“家鄉特產。”沈倦答得敷衍,繼而斂了眸,問沈見空:“你怎麼來了?”

“正巧遇見秘境,便進來了。”沈見空隨口答道,偏生語氣慣來冷沉,教人聽不出半分隨意。

“來處理它?”沈倦又問。

沈見空“嗯”了聲。

“打算如何處理?”

“鎮住便是。”

那你不如直接在外麵對著這秘境砍一劍,來得更快更效率,反正這不是大秘境,無需顧忌太多。沈倦內心暗道。

“但秘境為何突然不安,須得從裡麵才能找出緣由。”沈見空猜出他心中所想,予以解釋,旋即又問,“你破壞了整片春之域,可是發現了什麼?”

“這裡的東西都變異了。”沈倦低聲道,“這本是一個歸元境修行者的曆練場所吧?但從我的經驗來看,太玄境的人到此處,都會走得艱難……若非師父給我的劍上留了一絲意念,我根本做不到脫困……”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到最後語調變得有些怪異,像是在壓抑什麼,抬起的眸垂下了,眼睫不住顫動,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死死捏成拳頭,額上再生冷汗,唇色與臉色蒼白猶如金紙。

疼痛感自之前被幽靈花咬傷之處蔓延至四肢百骸,更有一種帶著刺的癢開始在周身經脈中彌漫。

毒發了。

沈見空一直盯著他,哪會發現不了他的不對勁?他立刻傾身過去,扶住沈倦肩膀,兩點如漆寫滿擔憂:“怎麼了?”

方才喝下那罐藥劑再無效果,沈倦又一次失了力氣,頭一垂、栽向前方,疼得泛白的指節揪住沈見空前襟,在那片素白上留下深深指印,但始終沒說話。

沈見空擁住他,眼垂下來,眸底微光晃動不休:“告訴我,你怎麼了?”

“……沒怎麼。”沈倦閉上眼,聲音雖抖,卻透著堅定。

被幽靈花咬了一口而已,這毒花的毒不算劇烈,不致死,隻會令中毒的人每隔三日經曆一次痛和癢,持續時間長達半年。據沈倦所知,解毒的方法隻有一個——龍涎敷於患處,每三日一次。

但沒人這般解毒,都是靠一口氣強撐,因為上古龍族早已滅絕,遍尋不得蹤跡。不過嫌少為人知曉的是,龍族與人族混雜生下的血脈尚存人世,因恐懼世人眼光,早早更名為靈族,現居瑤山。靈族人可以幫忙。

麵前這個人就是瑤山靈族,但沈倦哪能向他開口?

先不說他身為沈倦,一個出身雲遊客的少年,根本無從得知靈族便是龍族血脈這等秘辛。就算他開了口,沈見空也不見得會幫他,做他三日一次的藥,所以說,何必白費口舌?

“若是沒怎麼,那你為何渾身發抖?”沈見空扳著沈倦肩膀,迫使他抬起上半身,沉著聲音問。

沈倦根本沒發現這一點,羽睫輕顫一下抬起,看向沈見空的目光裡多了幾分茫然。

那模樣太惹人憐,沈見空把他按回懷裡,抬指搭上他腕脈。

一番探查後,沈見空臉色冷了下來:

“你中毒了。”

“你清楚自己中的什麼毒。”

沈倦閉上眼睛,用強大的意誌控製住渾身的顫抖,緩緩坐直上半身,打算從沈見空懷裡退出去。沈見空敏銳地發現這點,手往他背上一環,將人箍住。

“跟你說了,你也解不了。”沈倦實在是無力與沈見空抗爭,嘗試一次未果之後,乾脆垮下肩膀,就這樣將臉蹭在他胸前衣襟上。

“你不跟我說,就知道我解不了了?”沈見空聲音裡帶上怒火,音調高揚,話語冷硬,說完後見沈倦仍是沒動靜,再度捏住他手腕。

沈見空打算二度探脈。

脈象自然能夠說明問題,不過沈見空並非醫修,無法一探便明了沈倦的所有情況,但要查清,也隻需花上一點時間罷了。

沈倦心知自己藏不了了,無聲一歎,道:“是幽靈花。”說完攤開手掌,將花的殘骸拿給沈見空。

“隻有龍涎能解它的毒。”他又道,話語裡還透著點兒笑,聽上去虛弱萬分,“也沒什麼大不了,幽靈花的毒死不了人。”

“每三日經曆一次劇疼劇癢,持續半年,你跟我說沒什麼大不了?嗯?”沈見空克製著暴怒,冷冷盯著沈倦,語氣極重。

“真的沒什麼大不了。”沈倦慢吞吞道。

風從不知名的地方吹來,帶著些許熱意,卷走停留此間的片刻沉默。濃得化不開的昏暗溢滿周身,空氣裡儘是岩石的氣息,聞不見草木,嗅不到花香,但沈見空身上的冰雪味道分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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