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機變(六)
會同意嗎?如果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東西煙消雲散, 他會親近沈見空,或是任沈見空親近自己嗎?
沈倦張了張口,發現回答不出來。
他從未有過類似設想,更惶恐給出答案,但讓他隨口說個不同意敷衍了事, 又做不到。
與從前相比, 他對沈見空的態度顯而易見有了變化,但他不太敢琢磨這種變化起於何處, 又將落往何方。
他和他之間,前路那般渺茫。
沈見空注視著沉默的沈倦,低聲繼續說:“其實你根本沒有下定決心要趕走我, 否則往我身上貼張傳送符就了事。”
站在前方曲徑深處的人慢條斯理笑開:“可這又能如何?”
沈見空:“你總該讓我知曉為什麼。你分明沒有你所表現出來的那麼……”
沈倦打斷沈見空, 問出一個問題:“你可曾思考過,你所追求的天道,到底是種什麼樣的道。”
“大義之道,蒼生之道。”他答得不假思索。
“若有一日, 你發現它並非如此,你會如何?”沈倦又問。
分不清是夜風輕柔還是他的語氣更輕,可落在沈見空心上, 卻沉甸甸的,壓得他不由自主放慢呼吸。
沈見空蹙起眉。
“若天道與你堅持的信念有所差異, 昆侖虛上的通天之路,你還會去走嗎?”
這是沈倦的第三個問題。
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天道是沈見空經年來堅定不移的道,亦是沈見空所求之道, 他從沒想過自己堅持的信念,會與天道所秉持的有所不同。
輪到沈見空沉默。
他看向沈倦良久,又垂眸良久,低聲道:“為何會這樣問?”
“這不算一種回答。”沈倦捏著手中玉骨折扇,散漫笑了笑。
“那麼……我會走上去。”
隔了片刻,沈見空給出答案。
沈倦臉上的表情消失了,倏爾之後,重新彎起眉眼。這是一個很輕很隨意的笑,淡得仿佛長空之中白雲一抹,風一吹便散了去。
沈見空的答複,並非沈倦所期望的,他的失望顯而易見。沈見空清楚明白這點,可“會走上去”,是他遵循本心的選擇。
大道三千,他選擇的那條到底如何,唯有走上去才知。
沈見空不喜歡看見沈倦露出這樣的笑容,他往前走了一步,那人立刻垂下了眼。
拒絕之意溢於言表。
他不得不站在原地,將語氣放低:“我們的區彆便在這裡嗎?你不會走通天之路,而我選擇要走。”
沈倦的聲音幽幽的:“你隻有把自己變成天道的樣子,才有機會走上天道;而我不僅不會去走,如果有機會,我還會……”
我還會一刀劈了它。
劈了通天境上,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佛。
但沈倦沒講後麵的話說完。他深深看了沈見空一眼,抽身繼續前行。
宵風起落無心,但立於宵風中的人有意。如果時間是條河,那他想跨過去,跨越遠去的山與水,看沈倦的幼年少年乃至青年,看他所經所曆,所求到底為何。
“沈倦。”沈見空叫住即將遠去的人,“若天道非我所想,我不會再走。”
“大道三千,唯有天之一道,走得最長遠。否則,怎麼會被稱之為‘天’呢。”沈倦頭也不回,朝後擺了擺手,“而你已經在走了,怎能半途而廢?”
“若當真違背初心,那不走也罷。”沈見空說得乾脆。
可你就是為天道而生的啊。
歎息落在沈倦心間,他看著寂寂長夜,思緒無聲。
通天之路被斬斷千年之久,你卻與諸天神佛結緣。你生時雪滿瑤山,祥瑞之象三日三夜不落;你十二歲那年偶遇雷暴,千百人死,唯你一人生還。
天佑你,你不得不回報於天,那至孤至高的大道,豈能說不走就不走。
“沈倦。”沈見空又一次喚他的名字,那話裡的意思赫然是叫他站住。
沈倦如他所願駐足。
沈見空望著沈倦的眼睛,定定道:“其實說了這麼多,我能領會到的意思隻有一個。”
“是什麼?”沈倦應得漫不經心。被風吹著,他竟生出困意,言罷尋了棵樹歪到樹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