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機變(十五)
鬼方大祭司不擅長近身作戰, 每每沈見空貼近,便想方設法從劍下逃離。他暗紫色的衣角在風裡翻飛不落,像是一朵飄忽不定的、邪惡的花。
沈見空麵上看不出一星半點情緒,漆黑的眼眸裡波瀾不生,看對手, 看萬物, 都如無物。沒什麼能在他心間落下痕跡,亦無甚可讓他留情。
出手相當狠厲, 一劍快過一劍,劍勢一次比一次更沉。
他打算速戰速決。
對方看出這一點,露出一個冷笑:“你不會以為, 我就這點能耐吧?”
“若還有手段, 儘管使出。”沈見空聲音冷淡。話音落地的同時,他劃出的一道劍光在虛空陡然偏轉方向,以一個刁鑽的角度襲向大祭司後心!
後者立時旋身躲避,卻是堪堪避過要害, 握住法杖的那隻手臂被擦掉大片皮肉。血一滴一滴灑落在地,如同澆花,打得地麵矮植花葉亂晃。
鬼方大祭司瞥了眼花間血跡, 振聲一喊:“翼虎!”
說時遲那時快,一頭生著雙翼的虎憑空出現, 體型異常龐大,動作卻是輕盈,在虛空裡一躍, 落到鬼方大祭司身前,撞出的聲響不亞於沈見空落下一劍。
這虎……
沈見空自踏進青銅門來,臉上終於第一次有了神情變化:他輕輕眯了下眼。
“你我皆是半聖境界,分出高下委實不易。但——”鬼方大祭司傲然道,“你以一人之身,對付同樣在半聖境界的我與翼虎,勝負恐怕很快分曉。”
這虎是半隻腳踏入了聖境的妖獸,在鬼方大祭司說完後倏地抬頭仰天,長嘯中挾著磅礴靈力,於刹那間將滿山繁花摧至凋零。
沈見空立劍。
風掀起他素白衣角,銀線暗繡的雲紋上淌過水一般的光澤;他身後銀發起落,劍眉凝霜,如點漆潑墨的眼裡折過半弧劍光,凜冽冰寒。
“是麼?”沈見空道。
青銅門外。
洛長淮被沈倦一巴掌拍到門上,額幾乎撞著。他向身側的雪驚醉投去一瞥,那眼裡有惶恐,有震驚,有茫然,有困惑,百感交集,複雜萬分。
手上動作卻是不慢,幾乎和雪驚醉同時抬手,讓靈力在門上走出一段回路。
不知裡頭情形如何,兩個人都很迅速,大約過了三分時間,倏聞一聲咯吱,門拉開一條縫。澎湃氣勁登時湧出來,風翻成浪,打在臉上身上生疼。
沈倦站在門外,手指緊上兩把刀柄。
都多少年了,他難得有些緊張,怕進去見著一個被傷得破破爛爛的沈見空,可轉念一想,沈見空應當不至於此。
他在心底“嘖”了聲,斂眸,扯掉身上有些礙事的披風。漆黑滾金邊的外衫重新露出來,袖袍被風鼓起,看上去仿佛生了雙翼。
門縫逐漸拉大,能容一人步入,同樣的,裡麵的情形落入視野——沈見空白衣翩然,足踏翼虎頭顱,朝著鬼方大祭司隔空落下一劍。
劍光如垂虹,頃刻驅散繞山之嵐。
沈倦抬腳走進去,雙刀在手上各挽一朵漂亮的花,旋即,那花被交遞推出,直斬翼虎雙眸!
翼虎蹬足後竄,躲過後瞪大眼睛,拍打雙翼駭然騰空,猛然一聲長吼。
這是實力在半聖境界的妖獸,同方才鬼方大祭司放出來纏人的三足鵬鳥有本質區彆,它的吼聲,乃是靈力加持的戰吼,靈壓甚重,境界稍低的,諸如抱虛境、守一境,聽見後絕對是腦漿迸裂的下場。
可如此危急的局麵中,沈倦竟然還有空“唔”了聲,呢喃:“真沒想到,我搶仇恨的能力不減當年。”
須臾,靈壓自天穹落下。沈倦半分不懼,不僅如此,他甚至迎著靈壓縱身而上!
他眉間那點紅痕上,一道耀白光芒瞬時淌開,形成半透明的屏障,幫他將靈壓儘數吸收。
——這道光芒,是當初在孤山明光峰上收服狂躁的隱藏秘境時,沈見空留在他眉心的那道劍訣。
而沈倦本人,提著雙刀眼都不眨。至翼虎身前,他依然是先傷眼睛,但半聖境界的妖獸並不是那般好對付的,一個起躍逃離刀鋒,緊跟著反撲。
眼見著翼虎就要咬上沈倦肩膀,這個時候,沈倦低頭看了沈見空一眼。
電光火石之間,但見和鬼方大祭司過招的沈見空猝然抽身,以根本捕捉不到的速度出現在翼虎身後,衝著它毫無防備的後頸落下一記橫斬!
翼虎在虛空中身首分離,沈倦趁著這個空檔,重心一沉,倏爾現身鬼方大祭司麵前。
一長一短兩把刀相繼落下,當當兩聲,砍上鬼方大祭司手上法杖。
鬼方大祭司的回擊速度不慢,沈倦撤退稍微有那麼點不及時,但——
但落到沈倦身上的那道氣勁,攻擊性不強,作用不在攻擊,而是彆的。沈倦感受一番,樂了:“竟然試圖封我的靈力?看來你對我認識不太夠。”
鬼方大祭司乃是術士,不善近身戰,站在遠處發動法術,自然要確保對方不突然移動,或者事先預判對方下一步動作,他和沈倦沒有交過手,不清楚對方武功路數,選擇了前者。
方才是一道鎖靈術,能短時間封鎖對手靈力回路,使之無法運氣輕身術、禦風術等,更無力以靈力防禦。可他緊跟著出下一招時,沈倦竟猝然從原地消失,又猝然出現在數丈之外,將那招避得乾乾淨淨。
“你!怎會如此!”鬼方大祭司一臉不可置信,連那雙沒什麼神采的眼珠子都瞪起,裡頭生著怒火。
他堂堂半聖的一招,竟被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化解,這怎麼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