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塵外(一)(1 / 2)

懸刀 岫青曉白 6398 字 9個月前

() 塵外(一)

從西川回孤山, 路上花了五日,期間沈八萬來信,說沈倦臨走時交給花甲的種子種出來了,花開得相當好。這家夥還在文字後配了幅圖,黑白水墨畫, 筆下線條崎嶇又奇葩, 根本分不清哪兒是花哪兒是葉子,看得沈倦歎為觀止, 不住誇天賦奇佳。

不過這讓沈倦想起了一件事。他收起沈八萬的信後,施施然對沈見空道:“我畫垂野林桃花的那幅畫還在你書房裡。”

彼時沈見空盤正坐在雲舟那頭的小火爐前,替沈倦煮八寶茶, 聞言動作一頓。

沈倦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沒錯過這個細節,緩慢笑起來,又說:“那幅畫現在還挺值錢的。”

“你現在……缺錢?”沈見空抬頭,定定凝望著沈倦, 語氣由略顯遲疑轉為沉穩,“可是又想買東西了?”

那幅畫有市無價。沈見空心念電轉,若沈倦為的是賣了換錢, 那他便出雙倍的價格;如果沈倦不願,就把他想買的東西都收購下來, 讓他有了錢也沒地方買,不得不打消賣畫的想法,過來尋他。

沈見空連下一句怎麼應都想好了, 卻不料沈倦道:“我隻是想說,我的畫掛在你死氣沉沉的書房裡,不太合適。”

這話在意料之外,但不代表著沈倦不會將話題引到賣畫上,沈見空不動聲色挑眉,接話道:“那我書房適合掛什麼?”

“我給你寫副字。”沈倦走到沈見空對麵,盤腿坐下,彎眼笑道。

沈見空:“寫什麼?”

“精忠報國。”邊說,沈倦邊抬手比劃,“白底,黑字,氣勢磅礴,襯你停雲峰孤絕風采。”

他手型極好看,手指細白瘦長,指節分明有致,指甲修剪得整齊,映著天穹日光,有種玉一般的質感。

“畫呢?”沈見空看著他的手,聲音放輕,“給我寫了字,畫打算如何處理?”

“自然是存著。”沈倦笑道,“說疏夜已經死了,這畫乃是絕筆,再放個幾十年百年,價格能往上翻好幾番。”

他說起自己的死,半點波動都無,甚至還在笑。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沈見空斂了眸,心沉沉一顫,往一鍋沸水中丟果肉時力道微重,濺起一朵水花。

然後,沈見空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沉、低、冷,甚至透著點躁。

“怎樣才能打消你賣畫的念頭?”

沈倦眼皮子一跳。

他很少見到這樣的沈見空,這個人是冷漠疏離的代名詞,身上甚少浮出情緒。以前會被他氣著,現在……也會被他氣著,甚至氣得發火,但從未露出過這般模樣,這般的煩躁不安。

聲音聽上去,冷到了幾乎刻薄。

“不是,你真喜歡那幅畫?”沈倦不太理解。

“是你畫的。”沈見空道,蹙著眉,語氣沉悶。

三十年前,說疏夜身死垂野林一頃桃花之中,沈見空不敢去青翡閣觸景生情,隻能將那幅畫拿過來,勉強寄托思緒。

三十年空對一幅畫,十萬個日夜的愁思與神傷,那幅畫於他而言,千分寶貴萬分珍重。

“你畫的,哪怕是棵草,我也喜歡。”他又道。

沈倦看著他,無奈一歎:“八寶茶要被你煮成八寶湯了。”

“那你把畫留著嗎?”沈見空撩起眼皮,直直盯著沈倦。他目光冷冷的,很具有壓迫性,加之眼睛本就好看,長睫跟刷子似的,從下而上一掃,勾得沈倦心慌。

他本能地起身想跑,一隻手倏然伸過來,將他腰一攬,讓他整個人跌坐過去。

“不回答?”沈見空在他耳邊道,“嗯?”

這聲音低又沉,不滿之情忽而濃烈,尾音上揚,最後一個字從鼻腔裡哼出,撓得沈倦耳根子發燙。

他莫名心虛,很快反應過來是沈見空態度的問題,這人過於理直氣壯,而他並無心虛理由,於是試著往外挪,結果稍微一動,就給沈見空給拽回去。

沈見空盤腿坐在火爐前,沈倦跌在他腿間,交疊著,聲息曖昧。

沈倦起初有些僵硬,轉念乾脆隨他去了,就著這樣的姿勢,一本正經道:“本就是我的畫。”

“但在我那兒放了三十年。”沈見空道,他那收斂得乾乾淨淨的龍族獸性在悄無聲息間滲出來,慢條斯理將沈倦圈住,像野獸標記自己的領地和獵物。

這氣息的存在感太明顯,沈倦又生了點兒逃跑的心,但這一次,生生忍住了,幽幽問:“放了三十年,就變成你的了?”

“我問過你,是否把畫給我,你默許了。”沈見空回答。

沈倦挑眉:“什麼時候?”

沈見空:“二十九年前的三月初三,在你的墓碑前。”

“……”沈倦翻了個白眼,“我能回答你就怪了!你就不怕氣得我詐屍出來?”

“不怕,隻會感到高興。”他語氣裡帶了點隨意,說著抓住先前沈倦在他眼前晃悠那隻手,捏了捏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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