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塵外(九)
祁讓頭疼見親家這件事, 是有例可循的。
彼年赤湘峰某位長老嫁女兒,兩方父母都對兒女的選擇不滿,卻奈不何兩個小輩彼此相愛、無論如何都要在一起。那時兩方商議婚嫁之事,可謂是暗潮洶湧、針鋒相對。祁讓離去後,不住搖頭歎氣, 說與這樣的親家往來, 難度比之誅妖除邪,更上數分。
不過比起這點, 讓沈倦更為吃驚的是沈見空竟與祁讓頂嘴,這可是十年難得一見的盛景,若非場合不太對, 他甚至想坐下來邊吃飯邊觀看。
祁讓看出他這點心思, 瞪了他一眼。
沈倦臉上的笑愈發乖巧。
祁讓眼睛瞪得更圓:“還杵著乾什麼?你現在這體質,一餐不吃,恐怕就得鬨胃痛了吧?坐下來吃飯!”
“師父,其實我沒您想的這樣弱。”沈倦低聲說著, 但坐下的動作不慢,“我現在也沒胃病。”
“那不得更仔細一些?”祁讓道,“省得日後又犯。”
沈見空亦坐下, 幫沈倦把碗碟遞到他手邊。
祁讓看著這兩人的相處……不,相處上倒無甚可說, 主要是他大徒弟脖子上那道牙印,看得他腦袋疼。沈見空注意到師父的表情,抬手施術, 幫沈倦抹乾淨。
沈倦沒忍住笑,笑了一聲又繃住,欲蓋彌彰道:“小時候沒打過架,現在補回來。”
“嗬,沒打過架?隻怕是沒掀過天。”祁讓冷哼,“早就說過不再管你二人之間的事,此事更不會過多詢問,我至此,是為了雲夢澤沈家的事。”
“唔,師父想問什麼?”沈倦垂著眼輕聲道。
祁讓:“你今後的打算。”
“師父是指,我打算留在孤山,還是去雲夢澤?”沈倦說得毫不猶豫,“暫時不會去雲夢澤,不過日後定要找時間去一趟。”
“去是應該的。”祁讓點頭,繼而又問:“沈家的態度呢?”
沈倦回憶一番白日裡的情形,道:“似乎沒有態度,一切隨我。”
正廳裡出現片刻沉靜。明光峰上弟子不多,青翡閣這個位置又取得巧,晚練傳出的劍聲叨擾不到此處,四野儘是蟲唱。晚風夾著晚花幽香吹來,搖曳一室燈色。
祁讓輕甩拂塵,沉吟片刻:“當真奇怪。早不來找,晚不來找,偏在這時。”
沈倦正在一盤尖椒裡尋兔肉丁,聞言頭也不抬:“這時怎麼了?”
“從前為何不來?”祁讓問。
這角度頗為刁鑽,被問之人不著痕跡蹙了下眉,猶豫幾許,才說:“大概是……我從前沒姓沈?”
祁讓反問:“你認為這是理由?”
姓什麼當然不是理由。他身為說疏夜時,不曾在遊戲裡走一遭,沒有收集到那些古裡古怪的東西,因而無人尋上門。他現在是沈倦,從遊戲裡帶了點兒東西過來,種出了懸天大陸上不曾開放過的花,被江湖飛報大肆宣揚後,沈家人聞風而動。
雲夢澤沈家人還很清楚他的體質,並為他準備了丹藥。這裡麵有很多東西都說不通,若硬要找個理由,大概是由於他現在用的這具殼子。
可這樣一來,就更奇怪了。
祁讓留給了沈倦充足的思考時間,見他想了一會兒懶得再想,拿勺子去舀芙蓉蛋羹,才開口說起下一件事:“再有,近日江湖裡起了些風聲。”
“風聲?”沈見空接話。
“與神器相關,言說‘歸神器於譜,可證大道’。”祁讓道。
沈倦一偏腦袋:“神器我理解,譜又是什麼?”
沈見空:“約莫便是那傳說中的神器之譜。”
沈倦微微一怔,爾後笑起來,感慨道:“還真是標準劇情……”
“何意?”沈見空挑眉。
“我胡言亂語。”他擺了擺手,不解釋。
祁讓與沈見空早已習慣沈倦突然說些他們聽不懂的話,並不在意。祁讓瞥了眼庭院中的月色,叮囑兩個徒弟:“終歸要注意。”
二人齊聲道:“是,師父。”
“我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了。”祁讓言罷起身,拒絕兩個徒弟相送,大步走向門外。
禦雷派的掌門來去如風,轉瞬消失在長夜之中。沈倦把目光挪回蛋羹上,吃了一勺,慢吞吞問沈見空:“你告訴師父,那群長老把朝風給我了?”
方才沈亦輕為沈倦盛的那碗湯已經溫涼,沈見空將之移開,重新為沈倦盛上一碗,邊道:“我隻說了他們認你為家主之事。但鎮派神劍乍起蜂鳴,料想師父是從這一點上推知的。”
“老頭子精得很。”沈倦不有哼笑。
“該發生的總會發生,先吃飯。”
沈見空幫沈倦從尖椒兔肉裡挑肉丁。
這道菜便是這般,辣椒的數量幾乎倍於肉丁,否則味道不夠。花甲是雪驚醉從蜀地帶過來的,沈倦口味又偏重,所以花甲做菜辣椒放得非常足,也直接導致在一碗辣椒裡尋肉有些困難。
若讓沈倦自己動手,估計會光挑肉丁不吃米飯。沈見空接手後,他轉頭去喝湯,緩慢笑道:“我不有腦補了一出大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