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看不起凡人,但在他看來,眼前這位絕非凡人了。
這弟子取了信便是離開了。
夏極又翻開桌上擺放的書,在此時剛好的春光裡,靜靜翻閱起來。
正看著的時候,忽然遠處傳來輕微的哭泣聲,若是旁人根本注意不到。
夏極放下書,側目看向哭泣的方向,便是起了身。
靈湖溪,小拱橋。
溪源乃是一個靈泉泉眼,泉水源源不斷,如是天成從這絕巔的泥土裡冒出,水往低處流,便是構成了這潺潺的雲上小溪。
拱橋也是應景搭造。
此時,那橋邊正有一個穿著麻布衣衫的小女孩蹲在橋邊,在陽光裡輕輕抽泣。
穿這種衣服,通常隻是萬劍宗的奴仆。
隻不過,也不是什麼奴仆都可以過來的,和當年世家不一樣的是,這裡的奴仆某種程度上是有這“靈根”與“仙緣”的,換句話說,這些人若是表現好,或是展露出某種天賦,便是會收入宗門,成為宗門弟子。
而若是到了年齡,還未成長起來,便是會被送離這裡。
隻不過在做奴仆的時候,絕大部分的工作就是分揀靈藥,澆灌靈草,負責餐飲起居之類
而這等的“奴仆身份”,還需要凡間權貴之家挖空心思,才能過來。
小女孩左手從橋孔間伸出,懸空蕩著,一雙淚眼無神地看著靈溪流淌。
她麵前一縷垂著的劉海,在風與陽光裡來回輕舞著。
夏極蹲在她身側,微笑道:“這麼好的天氣,為什麼要傷心呢?”
小女孩身子一顫,有些害怕緊張地側過頭,隻見一個溫潤的白衣少年正在看她。
她顯然不認識夏極,又把他當做了宗門弟子,便如觸電般急忙彆過頭,小聲道:“對對不起我這就去忙。”
而此時,遠處一個正在四處尋找的中年女修士似乎察覺了此處,她剛看到那麻衣的小女孩,便是怒聲道:“你這愚蠢的丫頭,什麼都做不好,分揀錯了藥草,現在居然還跑?
你能跑到哪裡去?
明天你就下山吧,你不適合在這裡。”
小女孩淚眼汪汪,卻似又拙於言辭,而不知如何去說,隻是雙眼又紅了。
夏極摸了摸她的頭,起身看向那女修士道:“每個人都有不順心的時候,走了神,便容易犯錯。
但若不是大錯,能再給她一次機會嗎?”
那中年女修士這才發現橋另一邊還有人,她一看夏極,頓時一驚,這位可是一己之力鎮壓整個宗門的神秘少年,如今雖是客人,卻是在等著魔尊。
她哪裡敢得罪,於是便道:“既然您開口了,那這次便算了吧。”
女修又便看向小女孩道了聲“早些回來”,然後就轉身離去了。
夏極蹲在她身側,陪她一同看向流淌的靈溪,一時間,他想到自己被困在孤城時的場景,許多人的,豈不就是牢籠。
又有多少人能從牢籠裡出來呢?
跪著生,逆則死。
順逆皆不由心,命運從不由己。
他忽然問:“喜歡吃糖葫蘆麼?”
他記得自己儲物空間裡還存放了一千多年前的糖葫蘆,因為妙妙喜歡吃這個,他就一口氣買了許多,儲物空間裡沒有過期的說法,保質性很強。
小女孩呆呆地看著他。
於是,夏極變戲法般的取出了糖葫蘆,遞給她,自己也拿了一串。
他率先啃了起來,然後笑道:“誰都有不順心的時候,但無論怎麼樣,不要迷茫。無論有沒有希望,不要退縮。無論結局如何,儘心儘力。那你就不會後悔。”
女孩咬了一口糖葫蘆,酸酸甜甜的。
她忽地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可是我連真氣都修行不了。我根本沒有天賦。再怎麼努力也沒用”
這裡靈氣充裕,連真氣都修不出來,確實是問題了。
夏極微笑道,“能把手給我嗎?”
女孩點點頭,遞出了左手。
夏極接過她的手,一縷氣息度入她體內,縈繞了一下,他忽地察覺這女孩的體質很古怪,若論資質就是連普通人都不如,但卻依然古怪,可能是一種特殊的體質。
他又查探了一下。
發現這種體質需得厚積薄發,以極多的真氣衝破堵塞,才可繼續後麵的修行。
而未曾衝破時便是如同廢人,可一旦破了,卻應該遠勝常人了。
他探查了一番後,便在心底估量著,然後小心翼翼地度了一抹真氣進入她丹田之中,但卻未曾幫她突破。
但隻要這女孩今後不放棄,那麼這一絲真氣就足以幫她省了那“厚積”的功夫,而直接衝破阻礙了。
“您看出什麼了嗎?”
“我看過了,你資質很好,隻需再努力,定然可以很優秀。”
“真的嗎?”小女孩眼中閃爍著光芒。
夏極微笑道:“真的。”
“您不騙人?”
“我不騙你。”
小女孩露出了笑容,眼前這位應該是大人物,他都這麼說了,那麼自己自然是資質很好了,看來還是不夠努力。
夏極忽然感到了什麼,拍拍她的肩膀,“我還有些事,再見了。”
小女孩起身:“再見。”
她看著那溫潤的白衣少年遠去,心底忽然暖暖的。
她心底忽然多了一絲希望
她往橋那邊跑去,要去撿靈藥。
但才跑到一半,她又忍不住轉頭,想看看那少年,因為她忘了問名字,也忘了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然而,她隱約隻見到遠處涼亭中,除了那少年,居然還有自家宗門的宗主,以及另一個白衣冷傲、周身散發著冰寒氣息的男人。
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擔心
因為,即便隻是個小女孩,她卻已經感到了那未加掩飾的殺意。
殺意籠罩那涼亭,令風至則止,令雲往則住。
長草如刀山,無風刺高穹。
塵埃化火海,沸沸不得歇。
那白衣冷傲男子周身的環境已經受到了他的影響,而開始呈現出一種壓抑的、卻又迫不及待地戰意。
夏極看著這男子,他頓時認了出來,這也是自己千年前的弟子。
在七十二個弟子裡排行第十,名為杜白。
他第一本修行的玄功乃是陽神道法,可以元神破體殺人。
但他從始至終被年盈壓了一頭,如今卻未想也在這萬劍宗裡。
杜白和魔尊不同,他雖也在禁地修行,但其實不過是睡了三十年,而即便是三十年的業力,也已超過了尋常人不知多少倍了。
要知道,萬劍宗宗主不過沉睡了三年而已。
“廢物!”
杜白冷冷嗬斥了一聲萬劍宗宗主。
這宗主也不說話,他知道師兄就這脾氣。
夏極走上前,要把石桌上看了一半的書收起來。
杜白忽地冷笑起來:“就憑你,也配像他?”
笑聲之後,一股暴戾之氣頓時浮出,
緊接著而起的是一團懸空的、巨大的、不可形容的黑色煙霧,
這是近乎實質的惡業之力,
當初弄蕭仙子展現的背後小團惡業比起這個,簡直就是泥團與山巒的區彆。
夏極合上書,忽然一拍桌子。
嘭。
兩顆石子頓時彈起,落入了他手中。
而他沒有做任何動作,手中石子已經消失了一顆,而出現在了數裡之外。
那裡是萬劍宗禁地。
禁地裡,還坐著一個盤膝而坐,膝上放刀的白衣男子,麵容竟然和此處的杜白一模一樣。
石子突兀地出現在眉心,以恰當的力量砸了一下。
而此處,剛剛積蓄起惡業之力的杜白忽的痛呼一聲,隨後便是震驚地看向夏極。
夏極道:“我投石還有些本事的,元神快回體內吧,下一次就不是輕輕丟一下的問題了。”
杜白道:“你怎麼發現的?而且怎麼會這麼快?”
夏極笑笑,功夫都是他教的,他怎麼會發現不了?
至於速度,這是他以“刀”的手法進行的投石,也許對更強者而言還能見到軌跡,但這位弟子在法相法身的層麵,並無法窺破。
同時,他也完成了一個小小的試驗。
那就是,業力可以說是一種全新的力量了。
這種力量並沒有增強人本身的各種屬性,而是賦予了另一種維度的攻防,也許不能移山倒海,但卻更近乎於一種詭秘的殺伐手段。
提升法身,降低法身,提高命格,降低命格,這種奇異的攻伐,和自身力量的關係並不大。
換句話說,一個十三境巔峰的強者隻要不動用業力,那麼全力出手之下和十二境沒多少區彆。
夏極道:“你若要元神外出,最好需得尋一個頂級的法器用來守護軀體,或是讓一個善於防守的人做你助手,否則不要輕易從軀體裡走出來。
也許對戰普通人沒什麼,但對上高手,便可能被秒殺了。
至於偽裝,你即便元神偽裝的再好,也終究是元神,能瞞一些人,但卻也注定瞞不了強者,而這又是弱點了。
回去吧。”
杜白目瞪口呆
他想出手,但忽然,他身後數百裡的一片落葉傳來爆裂聲。
那是飛石擊打,直接粉碎了落葉。
而這過程,他再次沒有看清楚,也沒有感覺到。
杜白冷冷道:“好手段!但願你對上我大師姐,還能這般從容。”
說罷,他撤去業力,隨著元神,飛向了禁地。
萬劍宗宗主愕然地看著這一幕
這是不戰而勝?
從戰略上直接識破了杜白師兄的元神偽裝,元神出體,甚至在極短極短的時間裡辨出了杜白師兄的真身所在?
這
這尼瑪是來臣服的大齊皇子?
這尼瑪哪裡看出半點“臣服”?
萬劍宗宗主坦然道:“我服了,殿下和我大師姐一戰,無論結局如何,我都不會再動齊國皇室了,
至於殿下說的話,我也想過了,今後也會稍稍改了這暴戾的脾氣。
殿下說的對,強者憤怒,隻該對更強者揮刀,而不是弱者。”
夏極道:“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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