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修煉便是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他紫府已經被衝破,開出了三重天,但這三重天似乎已經引發了山河妖的覬覦。
一個明媚的午後。
他坐下那奇怪的黑石終於按耐不住,開始蠕動了。
這一動,方圓數十裡的大地都動了,如是地震,猶如是世界毀滅的前兆。
夏極壓在山石上的手,輕輕叩動了一下。
這叩動就如水入油鍋,瞬間,整個世界沸騰了起來。
地殼撕裂,山河崩碎,劫妖亂起,遮天蔽日,一張張大嘴,一隻隻巨手...
整個世界變成了墳墓,似要把他吞噬,也要把他埋葬。
而夏極就正在這墳墓中間。
山河妖的所有攻擊,都是屬於十二境的,但彆說十二境的修士了,就算十三境,十四境,甚至更高,都會在這樣的攻勢裡,被摧枯拉朽地毀滅,碾碎。
境界隻是攻擊形式,一定程度上代表著力量,但卻並非碾壓性,並非靠著量變不能打破平衡的。
你可以說一個坐在高達裡的人,比石器時代拿著石頭的人要強。
但若這人拿著的石頭是一顆星球呢?
若是托著一顆星球去砸高達呢?
凡人無法想象,因為石器時代不會有人能拿著星球。
但這不是石器時代,這是一個天驕輩出的玄幻世界。
於是又有人要說,那我不練境界,有高達給我我也不坐,我就是丟石頭。
那這又該是何等的蠢笨透頂不開竅,何等的教條迂腐僵化?
夏極睜開眼,目光裡沒有半點慌張,張口輕輕吐出兩個字:“回去。”
兩字一出,宛如天施法令,言出法隨,茫茫地靈氣化作一隻壓頂的大手,往大地鎮去。
大地便是平靜了。
萬千的山河也安寧了。
然...
山河妖極其強大,未幾,這平靜裡又形成了一重重的拱動,好似又諸多的頭要從地麵掙脫而出,逐漸的這許多拱動變成了波瀾。
微波起皺,越來越皺。
未幾,夏極那施加的力量便是被突破了。
山河嘯起,化作超越了人類想象的浪,向他拍來。
夏極雙手一張,左手為陰,右手為陽,陰陽一轉化黑白磨輪,磨輪之中萬法消。
而此處的山河妖何等恐怖,一處被擋了,便是從八方,三百六十五個角度,細密頻繁毫無間斷地攻擊了過去。
昏天暗地,無有光明。
夏極口吐一聲:“刀。”
這一口,便是吐出了一朵蓮花。
蓮花花瓣不知幾多。
一瓣一刀,不綻放。
夏極站在花心。
這花含苞未放。
含苞未放的花,對向了四麵八方的山河之流,彼此以一種恐怖無比、不可描述、不可理解的神話場景互相碾壓著。
這一碾,便是碾了三個月。
終於,蓮花破碎,山河退卻。
夏極抓著破碎的山河,趁著那近乎固化的靈氣未曾重新聚集之時,一口深吸,引靈氣成千蟒萬蛇鑽向他鼻中。
彆人承不住,但他是天人,本體更是劫源,能承的住。
更強的山河妖也開始爭奪這“同類重傷”而產生的靈氣。
雙方又是一陣廝殺。
那重傷的山河妖就如海中白鯊出了血,轉瞬就同類以及夏極吞噬地半點兒肉都沒了。
而吞噬結束,山河妖又開始向著夏極進攻。
夏極在剛剛的吞噬裡,隻覺這吃下的幾大口比安心修煉強了不知多少,於是他也向著山河妖攻去。
這個世界,
不是你吃我,
就是我吃你。
夏極明白。
他飛在半空,看著遮天半邊的錦繡山河,口吐一聲:“刀。”
這一口,聲音更沉更重。
這一口,吐出了漫天刀光。
刀光亦是遮住了半邊天,
從西而來,
與那往西而去的山河狠狠撞擊在一起,
呈現出極其瑰麗,極其危險的對抗。
無處不在粉碎,無處不在爆炸,無處不在攻伐,無處不在爭奪。
這裡,已經沒有了天和地,到處都是戰場,到處都可大戰。
昏天暗地,肆無忌憚,無法無法。
山與河,火與刀,巨妖與少年,彼此碾糅,夯撞。
而每當有靈氣被撞出,就如白鯊受傷流血,很快就被凶殘的山河劫妖還有凶殘的夏極,全部搶奪吞噬殆儘。
夏極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在火劫劫源的日子,他心裡默默數著時間,提醒著自己過了多久,也算是在這驚濤駭浪般的靈氣裡,保持清醒,而不至於隻知殺戮,成了失去理智的魔。
山河多嬌,
我亦如是。
...
...
一殺又是三十年。
距離夏極踏入此處,已過五十五年。
眠月穀溝壑正值深秋,黃葉飄零,一些兔子小鹿飛鳥般的靈獸正在這寂靜之處奔跑雀躍。
忽地,眾小獸安靜了下來。
空間波動,漣漪重重,一個全身未著寸縷的少年人憑空而顯。
小獸們不但不怕,卻反倒是往著那少年人而去。
夏極仰頭看了看天穹,霜天萬裡。
他已十二境巔峰了,紫府九重,蘊於眉心一寸之下,襯托地他原本俊偉溫潤的麵容更添神性,肌膚潔白無瑕,便是女子看了都要自愧不如。
他看著圍過來的小獸們,便是露出了溫柔的笑。
從懷裡取出了一些蘿卜嫩草穀物,手指輕撫,便是賜予了這些食物以濃鬱靈氣。
他放下這些,小獸們便是跑過來,湊到他掌心吃了起來,
兔子吃著吃著還舔了舔他的手背,
靈鹿吃著吃著便“呦呦”地鳴著,親密地蹭著他的身體,
靈雀開心了,便是跳到他肩頭,開始嘰嘰喳喳地歌唱。
天色已暮,秋風蕭索,小獸們這才依依惜彆。
夏極披上一件外衣,也不急著返回,而是枕著一塊大青石,取出了一盅美酒,仰頭痛飲,肆意灑然。
天空最後一縷陽光消失了。
秋月高懸,星光如同浩瀚的大海,從頭頂流過。
夏極直接入了夢。
這一夢...
自是噩夢。
這一夢自是見了劫妖。
這一夢...
沒有一年,沒有兩百年,也沒有四百年。
他隻夢了一個晚上,五個時辰,便醒了。
待到魚肚白的地平線被光明刺穿時,金色灑滿千山萬壑,群蛇綠山時,夏極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
他站起身,漫步在這山林裡,渴了喝些山泉,餓了吃些果子,如此到了再次入暮,天色昏暗,晚來欲雨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天地好像也停了下來。
時間好像也停了下來。
忽然之間,天下所有的夫子祠香火蒸騰,嗡嗡而鳴。
這天下,指的不僅是雲洲,而是所有的已知未知的大陸,但凡有夫子玉像的祠堂,此時便竟都同時發出了聲音,仿有賢人口誦聖箴,默念經典。
聲聲念念裡,蘊藏著洗滌靈魂的安寧。
運氣不錯,剛好在夫子祠附近的人,隻覺心中舒暢,
有病的病消了,
有殘疾的斷肢重生了,
有苦悶的忽然全解了,
有失了勇氣的忽然振奮了,
有藏著蠅營狗苟陰暗念頭的忽然光明了,
有有著瓶頸無法突破的忽然頓悟了,
有有著苦思冥想而不得的忽然了然了。
那不計其數的香火忽地凝聚升騰,化作不可一目窮儘的浩蕩香海。
香海凝聚成象,化作萬丈夫子,站於大地,手垂雲端。
香客,或是周邊的人都開始發出驚呼。
忘情地高喊著。
“夫子顯聖!”
“人教大興!”
而但凡信仰著人教,腦海裡觀想著夫子的修士更是隻覺實力突飛猛進,竟都是往前進了一大步,此謂水漲船高。
而這些修士不明所以,紛紛驚奇地抬首看天,然後再沉浸於心,開始思索這力量的來源。
獨自修行者暗自竊喜。
而成群修行者自是發現了不僅自己一人有了這等變化,便是開始查探,詢問。
而剛好在夫子祠旁的修行者,仰望著那垂手雲上的夫子聖影,心底已是了然而通透。
這是夫子給予的力量。
那明白了的修士,無論身處何處,自是取出清香,虔誠地對著那聖像再行祭拜。
這蘊藏著信念的細枝般的香火,又飛騰上天,成一指之細的小流,彙入了那汪洋恣肆的香火海洋裡。
而這諸多夫子顯聖的聖像,忽地都緩緩轉身,對著某個方向,微微拜下。
那是眠月穀的方向。
眠月穀,天色已暗,秋雨已至,忽然之間,半邊黑天亮了起來。
仿如一界的浩瀚善業凝聚於夏極身後,呈現出驚心動魄的光明。
一念之間,已入十三境巔峰。
一千五百年的香火,送他扶搖而上。
一朝一夕,便是直破了這大境界,更勝旁人一夢四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