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1 / 2)

八月十五中秋夜,皇貴妃提前幾日就派人來請朱翊鈞,邀他去萬春宮做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介是寧安公主也會帶著李承恩入宮來。

朱翊鈞想到皇爺爺病了大半年,一直在萬壽宮呆著,也不出門,深居簡出,頂多也就是他陪著在院子裡曬曬太陽。

中秋這日,朱翊鈞見嘉靖狀態不錯,便提議讓他隨自己一起去。

嘉靖懶得動,揮揮手:“朕不去,你自己去。”

朱翊鈞想了想,說道:“那我讓他們來萬壽宮,姑姑肯定也想見皇爺爺。”

嘉靖是一個非常強勢,心思總叫人捉摸不定。他不想讓彆人知道他身體情況,他將這看做是一種示弱,身為這個龐大帝國唯一的統治者,他怎麼能在大臣麵前示弱?

於是,奇怪的現象出現了,嘉靖真的病了,大臣們都知道嘉靖病了,嘉靖也知道大臣們知道他病了,但在彼此麵前,大家都默契的裝作不知道。

朱翊鈞提到了寧安公主,這是僅存的幾個兒女中,他最偏愛的一個。

隻因為寧安公主的生母,是曹端妃。

曹端妃,嘉靖十年冊封的九嬪之一。而後來的方皇後、誕下皇長子的閻氏、皇太子的王氏、皇三子的杜氏、皇四子的盧氏,以及皇貴妃沈氏,都出自九嬪。

曹端妃生得國色天香,是福建三明知府曹察之女,出自書香門第,知書達理,端方嫻雅,頗受嘉靖寵愛。

儘管她隻剩下兩位公主,沒有生兒子,但彆的妃嬪晉封的時候,她也一次沒有落下。

也正因為美貌與隆寵,為她招來了滅頂之災。

“那就讓他們來萬壽宮吧。”

中秋這一晚,皇貴妃帶著寧安公主和李承恩來到萬壽宮。這就算是個小型家宴,沒有那麼繁複的禮數,眾人向嘉靖行禮之後,便坐下了。

黃錦將宮殿南麵的一排窗戶全都打開,讓月光透進來。

皇貴妃在嘉靖麵前,說話做事總是得體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再加上朱翊鈞和李承恩兩個小家夥在旁邊笑笑鬨鬨,嘉靖臉上的病容都褪去許多,難得浮上幾分笑意。

寧安公主從小對嘉靖的感情就很複雜,小時候不懂事,又得到父皇更多偏愛,母親是後宮身份最尊貴的皇貴妃,也是實際掌權者,她覺得自己很幸福。

後來長大嫁人了,從流言蜚語和零星記憶中得知了身世真相,心底對嘉靖又懼又怨,但每年的大小節日,卻依舊享受著父皇獨一份的賞賜。

現在,她恍然發現父皇蒼老了許多,當年的是非恩怨,早已經說不清楚。

皇貴妃時常勸慰她:“往事已矣,不要再提這些,惹你父皇生氣。”

李承恩比朱翊鈞大兩歲,弟弟讀書,他也讀書,嘉靖隨便考考他倆。朱翊鈞記性好,反應又快,嘉靖題目還沒說完,他就已經開始搶答。

眾人總是誇朱翊鈞聰明,李承恩也看著弟弟嘿嘿的笑。

朱翊鈞也覺得不能總是搶了哥哥的風頭,最後一題便故意

沒有回答,讓給了李承恩。

後來,兄弟倆去院子裡玩花燈,玩累了,就去太液池邊尋一處地方,乘著月色,吹著微風,聞著桂花香,靠在一起聊天。

李承恩說:“弟弟,你不用讓著我。”

朱翊鈞靠在他的肩頭:“我沒讓著你呀。”

李承恩蹭蹭他的腦袋:“你本來就比我聰明,學得也比我好。”

朱翊鈞摟著他的腰,整個人都貼在了他的身上:“哥哥也很聰明,就比我差一點點。”

他說一點點的時候,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比劃了一下。

秋天的夜晚有點涼,但朱翊鈞就像個小火爐一樣,依偎在表哥身旁,兩個小家夥抱在一起,都沒感覺到冷。

海瑞還關在詔獄裡,有人為他求情,希望他無罪釋放,被嘉靖下令廷杖,丟了半條命。

有時候嘉靖也會反思,他這個皇帝當的,是不是太不稱職了些。

有這樣的疑問,他便又把海瑞的《治安疏》拿出來,翻來覆去的讀。可這麼多年,他畢竟不是個心胸寬廣的人,又被大臣們順著毛摸習慣了,絲毫容不得有半點違逆的意思。

嘉靖越想越氣,又動了殺心。讓錦衣衛連夜審問海瑞,背後主使是何人。

這個消息一經傳出,從內閣到六部九卿,甚至裕王,人人自危,那叫一個心驚膽戰,如履薄冰。

曆史的教訓擺在那裡,這種事情根本不需要什麼真憑實據,隻需要捕風捉影,皇帝一句話,就能開啟一場殺戮。

一些朝臣,甚至閣臣認為,不能讓海瑞一個人,搞得整個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既然皇上這麼恨他,欲除之而後快,那大家就幫忙送他一程,反正就是動動手指,寫一封奏疏,給他坐實個欺君罔上的罪名而已。

於是,在這一部分大臣的推波助瀾下,嘉靖果然起了殺心,既然查不出主使者,還有這麼多大臣和他一樣,也希望海瑞趕緊死,那就殺了吧。

他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愈發喜怒無常。

這時候,海瑞這輩子遇到的第三個貴人出現了。

前兩個,一個是為他的仕途默默保駕護航的朱衡,一個是在嘉靖盛怒之下保住他一條命的黃錦。

而這第三個,是徐階。

徐閣老匆匆趕來麵聖,一路走得太急,生怕晚一步,海瑞小命不保,跪在嘉靖跟前的時候,胸膛起伏著,還有些喘。

“陛下,萬萬不可。”

嘉靖垂著眼皮看他:“有何不可?”

徐階說道:“您這是上了海瑞的當!”

此言一出,不僅嘉靖來了興趣,就連一旁的朱翊鈞也是驚訝加好奇,放下手裡的奏章,準備聽聽徐閣老能說出什麼花兒來。

“海瑞此人,實在居心叵測,他送走家人,買好棺材,明隻會龍顏大怒,卻依然上疏。”

“他的目的十分明確,就是要激怒陛下,讓陛下殺了他,然而以此在天下揚名而已。”

“現在彆說朝野上下,

就連街頭巷尾的老百姓也知道了他冒死上疏的事情。”

“陛下若現在殺了他,豈不是成全了他的每名,老臣懇請陛下千萬不要上當才是。”

這一番話說得振振有詞,嘉靖還真的聽進去了。彆管皇帝這些年做了什麼,他對自己的名聲還是很看中的,他可以做,但彆人不能說。

殺了海瑞,要被天下人議論,殺不得,就繼續在詔獄關著吧。

這大抵是目前最好的結果,皇帝既不想放他,也殺不了他,關在牢裡也不錯。

對海瑞而言,就像劉守有說的,坐牢權當是改善夥食,還剩下一筆開支,不虧。

就是苦了一部分大臣,皇上三天兩頭想起這個海瑞就要搞點動靜,不是打人板子,就是查幕後主謀,太嚇人了。

朱翊鈞並不關心海瑞的事情,徐階那張嘴可太能說了,現在他想保的人,嘉靖就算想殺,也殺不了。

比起海瑞,更讓朱翊鈞記掛的是胡宗憲。此人正好相反,是徐階想殺,嘉靖可殺可不殺,而朱翊鈞想讓他活下來的。

六歲多的小孩兒和六十多的內閣首揆對抗,聽著就不靠譜。

轉眼又快到重陽節,按照習俗,這一日皇帝要登高望遠,以往每一年,嘉靖都會帶朱翊鈞去爬萬歲山。

今年嘉靖身體不好,也沒提這事兒,倒是頭一天,朱翊鈞特意提起來了:“皇爺爺,我們明天去爬山吧。”

嘉靖擺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