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1 / 2)

朱翊鈞一路小跑著下樓去,一樓的偏殿內,早有一群太監等在那裡。

“快快快!”朱翊鈞一進屋,太監們就圍上來,七手八腳的替他更衣,取下繁複的墜飾,脫下常服,換上一身大紅對襟窄袖武服,額上束一條雲錦抹額,左右各繡一條騰龍,正中鑲一枚珍珠。

朱翊鈞嫌麻煩,劉守有卻告訴他,這個叫軍容禮,接受皇上檢閱,禮儀很重要。

王安捧來箭袋,朱翊鈞背在身後,又一把接過陳炬遞來的弓,轉身就大步往殿外走。

馮保追在他身後:“慢一點,注意安全。”

朱翊鈞不想聽他嘮叨,三兩步就邁下十幾步台階,有太監已經牽著他的小馬落日在那裡等著了。

觀德殿的二樓,嘉靖坐在鋪著軟墊的禦座上,秋日的太陽曬得他昏昏欲睡,小崽子說要給他準備禮物,跑出去這麼長時間,也不見回來。

就在他不由自主閉眼的時候,黃錦卻在旁邊喊道:“主子,看來,殿下來了。”

嘉靖睜眼,本能的想回頭,卻看到觀德殿前麵的一大片空地上,從左至右忽然竄出一匹馬,那馬比普通馬矮小許多,卻很適合馬背上的小小少年。

朱翊鈞左手挽弓,右手握著韁繩,一夾馬腹開始加速。馬兒雖小,但跑起來速度卻不慢。

嘉靖眼裡驚喜和驚訝交織,還有些擔憂,不知不覺站了起來,走到欄杆前麵,目光一直追隨著那個小小的身影。

朱翊鈞驅馬來到場地中央的位置,馬兒速度不減,他卻忽的坐直身體,右手鬆開韁繩,從後麵抽出一支箭,彎弓搭箭,瞄準前方的箭靶。

第一箭射出之後,他也不管結果,緊接著又抽出一支,直至馬兒即將跑到儘頭,朱翊鈞手中最後一支箭脫手,“唰”的一下飛向箭靶,刺入正中間的紅心處。

朱翊鈞翻身下馬,動作利落飄逸,一旁上來兩名太監,一個給他牽馬,一個接住他拋過來的弓。

小家夥三兩步衝到箭靶前麵,眼睛一掃,就能快速數清楚上麵有幾支箭。

有太監剛提起箭靶,朱翊鈞就伸出手:“我來!我來!”

他小小的一隻,扛著比個頭高出許多的箭靶卻毫不費力,一陣風般跑到空地中央,衝著觀德殿二樓大喊:“皇爺爺!皇爺爺!”

嘉靖衝他點點頭,示意聽見了。

朱翊鈞把箭靶擱在地上,數了數上麵的上麵的箭,又舉起一隻手,張開五個手指:“我全都射中啦!”

嘉靖嘴角揚起笑容,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上去。

站在觀德殿二樓,下麵的景色一覽無餘,但要從空地再回到觀德殿,還得繞一段路,再爬一段坡。

朱翊鈞這個年紀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穿一身武服,跑起來絲毫沒有阻礙,眨眼間就竄出去老遠,後麵一群太監跟著他。

朱翊鈞一口氣爬上觀德殿二樓,嘉靖又坐回到椅子上,正在等他。

朱翊鈞小猴子一樣,三

兩步就來到了禦座的後方,探出個腦袋問嘉靖:“皇爺爺,我棒不棒?”

嘉靖攥著他的手,把人拉到跟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他,露出欣慰的笑容:“朕的鈞兒長大了。”

朱翊鈞笑得眉眼彎彎:“皇爺爺第一次帶我來觀德殿,我就說過,以後要騎馬射箭給皇爺爺看,我做到了。”

嘉靖摟過他,與他頭挨著頭:“好好好,皇爺爺看到了,鈞兒特彆棒。”

朱翊鈞依偎在皇爺爺身邊,揚起臉,滿是驕傲:“我可是練了好久呢。”

“不過還是有些不熟練,馬的速度也不夠快。”

“等明年我長高一些,換一匹更高的馬,再表演給皇爺爺看。”

嘉靖被他哄得滿麵笑容:“好,皇爺爺等著看呢。”

他又招招手,喚黃錦過來:“去,把真給她準備的東西拿上來。”

黃錦出去招呼了一聲,就有兩名太監捧著一個長盒子來到嘉靖和朱翊鈞跟前跪下。

嘉靖說道:“前幾日,你說有禮物要送給朕,朕就隨便給你挑了一份回禮,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朱翊鈞打開木盒,立即“哇”了一聲。那裡麵竟然放著一把劍。

劍鞘外有繁複的鏤空雕刻紋樣,劍格鑲嵌寶石,劍柄的頂端墜著一枚明黃色劍穗,象征著這是一柄禦製劍,乃皇帝佩劍。

“真漂亮呀!”朱翊鈞拿出劍,本以為會很沉,但拿在手裡卻也還好。

他一手持劍,一手握住劍柄,緩緩拔出劍身,一道清清冷冷的劍光,正好映照著他的雙眼,襯得他眸若星辰,麵如冠玉。

看到劍身的那一刻,朱翊鈞才是真正的目瞪口呆,連個“哇”的驚歎也發不出來,隻是半張著嘴。

拔出劍的那一刻,他就隱隱約約感受到了一股寒意。那劍身並不是尋常所見的白鐵或精鐵的色澤,而是籠罩著一層淡淡的蟹青,像是萬壽宮中擺放的上等汝窯,又像是朱翊鈞腰間常墜的環佩,似瓷非瓷、似玉非玉。

裝具的華麗不過是累加各種金銀珠寶,朱翊鈞喜歡這些耀眼奪目的東西,看到也會真情實感的發出驚歎,誇一句“好漂亮”呀,但不會真的往心裡去。

彆人口中的稀世珍寶,在他眼裡也不過是尋常之物,宮中有的是。

但劍本身透出的獨屬於神兵的靈動與氣勢,才真正吸引著他。

朱翊鈞拔出寶劍,目光細細的打量過每一寸劍身,最後停留在透著青光的劍刃上,情不自禁伸出手,嘉靖正要阻止,就看他的手即將觸碰到劍刃的時候,又縮了回來。

嘉靖輕斥道:“調皮!”

話音剛落,朱翊鈞隨手一揮,寶劍朝著兩名太監頭頂揮去。兩名太監還來不及反應,其中一人的帽子就被削去了一個角。二人嚇得,立刻趴伏在地上,顫抖不已。

“呀!”朱翊鈞比他們更驚訝,他隻是比劃了一下,並沒想傷人,劍刃也並沒有碰到那太監的帽子,隻是劍氣掃過,竟有如此威力。

太監

給嘉靖磕頭:“陛下饒命!殿下饒命!”

朱翊鈞眨了眨眼睛,一臉疑惑的看著他倆:“我沒有要你們的命呀。”

嘉靖一向寵溺孫兒,哪裡忍心說他半句,隻得揮了揮手:“都下去吧。”

太監們趕緊退下,低著頭,臉上卻帶著劫後餘生的竊喜。

朱翊鈞的目光又落回到劍上:“我在書上讀過,古人說,寶劍觀其華,如芙蓉始出;觀其抓,爛如列星之行;觀其光,渾渾如水之溢於溏;觀其斷,崖崖如瑣石;觀其才,煥煥如冰釋。原來都是真的呀!”

聽他說話,嘉靖臉上又洋溢出那種有些得意,又有些炫耀的笑容,這就是他一手養大的孫兒,他悉心培養的,未來皇位的繼承人。

年僅七歲,彆人還隻會說這寶劍可真鋒利呀,他已經能引用古人之言,從各個方麵誇讚皇爺爺所賜寶劍。

小家夥不僅武功、騎射練得好,讀書也一點沒落下。

嘉靖問他:“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