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渭笑了笑,灑脫中又帶了幾分惆悵:“那是我們第二次見麵,也是最後一次。相談甚歡,我又為他作了兩首詩。”
朱翊鈞說:“你們這些文人,高興了就喜歡寫詩相贈,還真是……”他腦子裡靈光一閃,想到馮保偶爾會說的一個詞,“還真是很浪漫呢。”
焦急的張居正
徐渭又問道:“去年帶的書,殿下可曾看完了?”
“唉!”朱翊鈞歎一口氣,略顯浮誇,有表演的成分,“我想看完,但我每日要被許多事情牽絆,想看的書又很多,許多地方我也看不太懂……”
“哈哈!”徐渭擺了擺手,並不在意,“知行合一的確很難。”
“所以殿下就莫要笑話龍溪了,他已年過古稀,卻還堅持每日講學不輟,風雨無知,就十分讓人敬重。”
朱翊鈞看到桌上有本攤開的書,他好奇的看了一眼封麵,書名是《周易參同契》。
“我好像在哪裡看到過這本書。”
徐渭說道:“講煉丹術。”
“是了,”朱翊鈞點點頭,“在我皇爺爺的書架上看到過。”他又抬眸去看徐渭,“你也煉丹嗎?”
徐渭搖頭:“我大哥煉丹,他就是……”
他想說,他大哥就是吃丹藥殞命,但是想到剛才朱翊鈞提到他的皇爺爺,便改了口:“我不煉丹,此書借喻、隱語頗多,詞韻皆古,奧雅難通,曆代有諸多注本行世。我也挑戰一下,給它做注。”
“原來是這樣。”朱翊鈞合上書站起來,像個小大人兒似的說道,“下月就是春闈,你該多讀些聖賢書才是。”
徐渭險些又要笑出聲來:“此次進京,我又給殿下帶了些書來。”
他打開旁邊一口大木箱,裡麵裝了滿滿當當一箱子書。
浙江一直以來都是江南富庶之地,文人輩出,每年刊行的詩集、文集各類書目不計其數。
徐渭經濟拮據,錢都花在了喝酒上,身上穿的來來回回都是那身粗布白衣,幾次進京都不曾帶多少行李,卻偏偏還記得給朱翊鈞帶來許多書籍。
“哇!”朱翊鈞隨手拿起一本,封麵寫著《說物寓武》,他翻開序言,一目掃了幾行:“今之武臣,多有不嫻文辭,又當承平不習武事,一旦驅使戰陣,罔知攸搓……”
短短幾行字,朱翊鈞就被吸引了注意。這是一本由日常生活中一些小的事物著手,引申到軍事實際運用的著作。
朱翊鈞又去看封麵,這才注意到作者,驚訝道:“譚子理,這書是譚綸所作!”
“正是。”
“這麼多書,夠我看好久了。”
“殿下拿回去,慢慢看。”
“看不懂的,到時候你再教我。”
能參加會試,就說明徐渭已經考中舉人。那麼,下一步,朱翊鈞就等著會試,甚至殿試之後,他來教自己兵法了。
徐渭收起那本《周易參同契》,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本破破爛爛的《
禮記》。他得好好考,至少中個進士,哪怕三甲,不能給太子殿下丟臉。
朱翊鈞讓人抬著那口大木箱上了馬車,馮保墜在後麵,臨走前,往桌上放了兩錠銀子,又朝徐渭和張元忭笑著拱了拱手,這才離開。
他是司禮監秉筆太監,又是太子伴讀,就算是朝中大臣,見了他也要畢恭畢敬稱一聲馮大伴,想儘辦法與他結交。更遑論這些上京趕考的士子,若是有門路與這樣的大璫結交,那就相當於給未來的仕途鋪好了路。
但馮保為人非常低調,性情溫和,從不盛氣淩人,也從不與人深交,他隻守著他的小殿下,做好分內事。
馮保上了馬車,朱翊鈞問道:“給了嗎?”
“給了給了,殿下放心。”
朱翊鈞歎一口氣:“我真擔心他把自己餓死了。”
“……”
劉守有伸個腦袋進來問道:“殿下,接下來去哪兒?”
“當然是去張先生府上。”
朱翊鈞還以為今日又會遇到張居正訓斥張懋修的情形,然而,並沒有,張居正臨時有重要的事出門去了。
張府的管家遊守禮迎著他往裡走:“三少爺獨自在院中讀書。”
張懋修住的小院獨處一隅,相對偏僻,怎麼看也不像張家三少爺住的地方。
朱翊鈞好奇的打量周圍,樹木鬱鬱蔥蔥,遮天蔽日,兩旁灌木繁盛,暗香浮動,曲徑通幽:“懋修怎麼搬到這裡來了?”
遊守禮說道:“三少爺自己要搬來的,說是這裡清靜,最適合讀書。”
朱翊鈞喃喃道:“這也太清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