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維平日與朱翊鈞的接觸並不多,隻聽說這位太子聰穎早慧,天資非凡,今日一見,果然所言非虛。
“殿下……”
他躬身,正要說幾句發自內心的恭維話,卻又被朱翊鈞打斷:“張大人不要急,我
還沒說完。”
“光武皇帝最後說:‘吾方自思之’,我想,這對於臧宮來說,也是一種警醒,不知後來如何?”
隆慶看著他,微微皺起眉頭,卻不知他為什麼這麼問。
張四維答道:“後來,光武皇帝下詔:今國無善政,災變不息,人不自保,而複欲遠事邊外乎!不如息民。”
朱翊鈞點點頭,與他所想差不多。他又抬起頭來看向張四維,衝他笑了笑:“張大人講得好。”
張四維什麼也沒講,都是他在講,白白得了一句誇讚。
但他今日對這位小太子真是刮目相看,雖然嘴上不提,心中卻有個大不敬的想法:他們這位每日沉迷聲色的皇上應該挪挪位置,讓太子來當皇帝,說不定更合適。
此時,朱翊鈞已經繞過禦案,又回到了隆慶身邊。
隆慶神情中透露著幾分疑惑,似乎沒太明白朱翊鈞最後那個問題的用意。
朱翊鈞卻跟沒長骨頭一樣,靠在他身上,笑著問:“父皇,我講的好不好?”
“當然好!”隆慶攬著兒子大笑,“講得太好了,父皇還沒聽夠呢。”
“那我回去多讀些書,下次再給父皇講。”
“哈哈哈哈哈哈哈!”隆慶被他哄得樂不可支,“好!父皇就喜歡聽你講。”
今日進講已經結束,張四維卻沒有告退,他還有事相求,那封奏疏此時正躺在隆慶的禦案上。
於是,趁著隆慶現在被兒子哄得心情大好,張四維將自己的請求又說了一遍。
朱翊鈞還奇怪呢:“張大人,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不會生氣吧。”
張四維誠惶誠恐,趕緊躬身道:“臣不敢,殿下請問便是。”
朱翊鈞問道:“張大人籍貫在山西平陽府,回鄉省親,三五日肯定不夠,三五個月,也未必能回來。那……你走了之後,你手裡的事情誰做呀?”
“……”
這問題問的,實在是很不給麵子。事實也的確如此,官員回鄉省親,又不是八百裡加急,來回一趟就得好幾個月,更彆說在家中還得住上一段時日。
不管是翰林院、文淵閣還是六部,每個人手裡都有一大堆活兒要做,尤其是重錄《永樂大典》,修《世宗實錄》這種大工程,走一個人,那就得耽誤好幾個月的時間,眼看著進度就慢,那得拖到什麼時候。
其實皇帝心中也有這樣的擔憂,但不會有人直接問出來,回鄉省親,那是探望父母,大明以孝治天下,凡是都以孝為先,這麼問就顯得很不近人情,傳到那些言官耳朵裡,說不得又要被罵。
但朱翊鈞年紀小,還不滿十歲,隻是個孩子,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一臉坦蕩和真誠,絲毫看不出難為情。
張四維滿麵愁容,目光哀婉:“臣已有十年沒有回鄉省親,上次回去是為母親守孝,家中還有老父,實在日夜惦念。”
最後幾個字,他幾乎是哽咽著說出來,朱翊鈞覺得再說下去,他似乎就要潸然淚下。
朱翊鈞看他這一臉哀怨,心道若是張先生或者申先生露出這樣的神情,肯定好看,張大人……
“張大人,你彆哭呀!我就是問問,沒說不讓你回去。”
“……”
“就是!”隆慶說道,“張四維回鄉省親,賜白銀二十兩。”
張四維趕緊跪下謝恩。
朱翊鈞覺得他在這個時候提出回鄉省親,絕對不隻是惦念老父親那麼簡單,一定還有彆的原因。
轉念又想起前些日子,他去過一趟文淵閣,那時候他就看出這位張大人似乎不太高興。
朱翊鈞又想起那時候徐階剛走不久,便自然而然的以為張四維也是徐階的學生,他此時要回鄉省親和徐階有關。
畢竟連李春芳也想要請辭。
說起李春芳,朱翊鈞又想起個事,在一堆奏章中翻找了一陣,果然看到一封李春芳呈上的奏疏。
“難道真要走?”
他翻開一看,樂了,李春芳請辭的竟然是——鼻衄。
所謂鼻衄,就是流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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