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章(1 / 2)

“等一下!等一下!”張居正說得過於簡略了,朱翊鈞還有許多地方沒聽明白,“土地發生巨大變化,是什麼變化呀,我怎麼不知道?”

張居正下意識反問了一句:“殿下怎麼會知道?”

“我我……”朱翊鈞欲言又止,“我沒有在《祖宗實錄》和奏章上見過呀。”

張居正溫柔的笑道:“你見過的。”

“嗯?”朱翊鈞仔細想了想,“沒見過。”

張居正說道:“我所說的土地變化,不是土地本身的變化,而是土地性質的變化。”

“難怪!”難怪,土地發生變化,他這個專門掌管土地的小神仙怎麼會感覺不到呢。他又問道,“那什麼叫土地性質的變化。”

張居正耐心的給他解釋:“在明興之初,全國以每戶自耕農小土地為主,隨著時間變遷,地主豪強,勾結官府,強占土地,使得田地兼並日趨嚴重,不擇手段逃避賦稅,動搖稅基,導致國庫賦稅驟減。相比洪武、永樂時期,嘉靖朝的稅銀不足半數。”

“再加上貪官汙吏橫行,朝廷官員繁冗,龐大的宗室、巨額軍費,國庫每年都是入不敷出。”

“另一方麵,各地在朝廷正稅之外,又巧立名目增加各類苛捐雜稅,使得百姓苦不堪言。近些年來,隨著江南地區手工業和沿海地區商業發展,土地對百姓的束縛越來越弱。”

“以前,朝廷征稅以實物為主,征收、運輸、儲存皆要耗費巨大的人力和財力,損耗嚴重。”

通過張居正的詳細講解,朱翊鈞明白了。這種田賦加上徭役的納稅方式,在兩百年前以每戶為單位,自耕農小土地的製度下是很合適的,每年增收兩稅,以實物為主,種麥子上繳麥子,種水稻上繳水稻,種蘋果就上繳蘋果。

但這樣的模式極不穩定,因為隨著時代發展,土地也在逐漸資本化,朝著地主豪強聚集。這些人通過各種手段偷稅漏稅,以至於普通農戶被各種壓榨,賦稅連年增加,朝廷的稅收卻在逐漸減少,都被中間商賺了差價。

朱翊鈞又想到:“這些,先生在《論時政疏》中也提到過,原來先生二十年前就想過推行新政。”

張居正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的政治抱負,遠不止於此。

朱翊鈞又說道:“那一條鞭法是什麼呢?”

“其一,合並賦役,將田賦和各種名目的徭役合並一起征收,同時將部分丁役負擔攤入田畝。過去按戶、丁出辦徭役,改為據丁數和田糧攤派。”

“其二,賦役負擔除朝廷需要征收米麥以外的,一律折收銀兩。農民及各種負擔力役戶可用銀兩代役,力役由官府雇人承應。”

“賦役征收由地方官吏直接辦理,廢除原來通過糧長、裡長辦理征解賦役的‘民收民解’製,改為“官收官解”製。”

“……”

朱翊鈞仰起頭,衝著張居正笑了笑:“我好想聽明白了,但是又好像沒有。”

張居正包容的笑笑:“

沒關係,這對你來說,卻有些陌生。”

“簡而言之,除去一些特殊情況,將徭役合並到田賦中,由官吏直接收解,以銀兩代替實物。”

"農民擺脫各種繁複的苛捐雜稅,朝廷不必經他人之手征收賦稅,避免各級官吏動手腳,中飽私囊,免去運輸、儲存之不便,減少不必要的損耗。"

“如此化繁為簡,既減少了百姓的負擔,又增加了朝廷稅收,於國於民,皆有裨益。”

朱翊鈞說:“這很難吧。於國於民,皆有裨益。但那些從中牟利的貪官、積累了大量土地的地主,便不能作弊了。”

張居正又道:“嘉靖八年,時任內閣次輔桂萼提出編審徭役。”

朱翊鈞笑道:“這個人我知道,他是我皇爺爺的支持者。”

皇爺爺的支持者,指的是“大禮議”中,支持世宗為父親爭名分。

張居正接著道:“嘉靖九年,時任戶部尚書提出革除賦役弊病的方案:合將十甲丁糧總於一裡,各裡丁糧總於一州一縣,各州縣丁糧總於一府,各府丁糧總於一布政司。而布政司通將一省丁糧均派一省徭役,內量除優免之數,每糧一石編銀若乾,每丁審銀若乾,斟酌繁簡,通融科派,造定冊籍。”

“嘉靖十年,禦史傅漢臣把這種‘通計一省丁糧,均派一省徭役’的方法稱為‘一條編法’,也即咱們現在所說‘一條鞭法’。”

“從那之後,各地先後出現過江南實行的征一法,造鼠尾冊,東南出現的十段錦法,浙江、廣東出現的均平銀,福建出現的綱銀法,都具有徭役折銀攤入田畝的特點。”

朱翊鈞聽得很認真,看來太祖高皇帝在兩百年前製定的賦稅製度在嘉靖年間就已經顯現出諸多弊端,全國各地都在尋求更好的方法,來解決這一弊端。

“近四十年來,新法隻局限在部分府、州、縣,並未推行至全國。正如殿下所言,其中觸及到地方官吏和豪強的利益,阻礙頗大,進展十分緩慢。”

朱翊鈞又問道:“所以,朝廷派海瑞巡撫應天,推行新政,也是看中了他性情剛直,不畏權貴。”

張居正點點頭:“正有此意,卻也不僅如此。”

“早在嘉靖三十七年,海瑞在浙江淳安任知縣,他看到當地富豪享三四百畝之產,而戶無分厘之稅,貧者戶無一粒之收,虛出百十畝稅差,就已經著手清丈土地,均平賦役。”

朱翊鈞明白了:“原來早在十多年前,他就有推行新政的經驗。”

“的確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