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思維活躍,反應敏捷,他這一說就明白了:“大伴的意思
是,當我們從手工業和做生意征收足夠的稅賦,就能減少一些田賦。”
馮保點頭:“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朱翊鈞皺眉:“可我們並不鼓勵百姓去做生意,而是鼓勵他們回到土地上。”
重農抑商是曆朝曆代的國策,明朝也不例外。嘉靖四十四年和隆慶二年的殿試策問,也都有相關討論。
馮保舉起手中的筆:“舉個例子,商業流通就是我把這支筆賣給殿下,殿下付給我相應的銀錢,在這個過程中,並不創造價值,隻是將商品價值從我轉移給了殿下。”
“如果大家隻看到真金白銀的利益,都去轉移價值,而不創造價值……”
朱翊鈞搶答道:“那我們就沒有飯吃了。”
“無論是工業革命還是商業革命,前提一定是農業革命。”
朱翊鈞又問:“什麼是農業革命?”
“簡單來說,就是通過提高生產力,尋找和培育更優質的農作物,來提高糧食產量,用更少的人,產出更多糧食,釋放勞動力,發展其他產業。”
朱翊鈞重複他其中一句話:“尋找和培育更優質的農作物……”
馮保順口答道:“是這樣。”
朱翊鈞卻說:“這有什麼困難的?”
馮保驚訝反問:“這不困難嗎?”
朱翊鈞卻又垂下眼眸,有些沮喪的說道:“可惜我不能時常出宮。”
“啊?殿下又想出宮去玩了。”
他倆從稅賦問題聊到了產業結構,又聊到農業革命,到最後各說各的,驢唇不對馬嘴。
“人丁絲絹”案拉扯了幾個月,內閣多次發文催促事件進展,拖肯定是拖不過去了,均平稅銀,其餘五縣又不接受,事情眼看要陷入僵局,在多方討論之下,出過好幾個方案,大致意思是五縣承擔一部分,承擔一部分,比例不同而已,但均未能協商一致,最後改來改去,勉強給出一個。
“人丁絲絹”稅每年6145兩,仍舊由歙縣一縣承擔,但他們負擔的均平銀減少2530兩,由徽州府軍需銀1950兩,金衢道解池州府軍餉銀抽出580兩,合計2530兩進行衝抵。
這就是一個典型的和稀泥的方案,並且還成功把其他五縣摘出去了,他們一兩銀子也不用承擔,而是把其中兩千多兩稅銀攤派到了軍費開支當中。
此方案一出,大家都心照不宣,與此案件有關的各級官吏也表示此方案甚好,官民兩便。
隻有海瑞在奏疏中提到,歙縣找到一份曾經當地頗有名望的鄉宦申文,說明“人丁絲絹”稅本就屬於徽州府,的確有胥吏作祟,才使得歙縣獨自承擔。
皇權不下縣,知縣頻繁調動,當地最有話語權的就是這些鄉紳鄉宦,他們的申文很有分量。
現在事情明了,其餘五縣對對事實真相置若罔聞,就是不肯均攤這筆稅銀。幾個縣上完鄉紳還組織起來,專門成立議事局,應對此事。
朱翊鈞算是看明白了,什麼民變不民變,就是
這些掌握了土地、財富和話語權的鄉紳在搞事情,他們就是以此要挾朝廷,維護自己的利益。
朝中許多大臣同意的方案,朱翊鈞卻不同意。
他是皇太子,又是隆慶僅有的兩個兒子中的嫡長子,即便拋開這些不談,他在隆慶心中的分量也是及重的,這些大臣加起來也不及他。
隆慶自己沒什麼主見,也拿不出個解決方案,隻能對大臣下旨:“再議。”
進講時,朱翊鈞心不在焉,詢問張先生對此案的看法。
張居正拿著書,無奈的看著他:“殿下現在的首要任務是……”
“讀書,我知道。”朱翊鈞雙手交疊著放在書案上,嘟著嘴,“因為我從頭關注此事,隻是想最後能有一個公平的解決方法。歙縣受了兩百年欺負,其他縣聯合起來鬨事,所以,就該讓他們繼續被欺負下去嗎,這是什麼道理?”
他這個年紀,心中有著強烈的秩序感,最在意公平正義。
但朝中那些老而彌堅的官吏,他們隻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管他誰受委屈,隻要不鬨事就行。
張居正盯著他看了半晌,最後沉吟一聲,說道:“殿下,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你看如何?”
朱翊鈞問道:“張先生要如何處理?”
張居正笑而不答:“殿下稍安勿躁,等等看就知道了。”
張居正說“交給我來處理”的事情,最後都能完美解決,朱翊鈞一向信任他的張先生,轉而舒展眉頭:“那好吧。”
張居正晃了晃手裡的書本:“現在可以讀書了嗎?”
朱翊鈞趕緊把他剛才講的背了一遍,討他歡心。
沒過幾日,張居正一出手,就以雷霆之勢,迅速解決了此案,其餘人等,不再有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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