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1 / 2)

沒過幾日,朱翊鈞果在隆慶的禦案上看到一封奏疏,陳以勤呈上來的,說他年老多病,不能再為國家儘忠,為君父分憂,乞求致仕回鄉,頤養天年。

的確,他今年已是古稀之年,不是每個人都有嚴嵩那樣的體力和精力乾到八十多還不想退休。

隆慶是很尊敬他這位陳先生的,雖然陳以勤話說得體麵,但隆慶心裡也知道,其實他乞求致仕的真正原因是與高拱不和。

事實上,當年在潛邸,他倆同為裕王講官,齊心協力保護裕王,其實相處還挺融洽。

好不容易把裕王扶上皇帝寶座,他們也順利進入內閣,權力爭奪下,矛盾逐漸顯現。

陳以勤一直以來保持中立,在徐階和高拱鬥得天翻地覆的時候,沒有站起出來為任何一方說話。

但從政治理念來講,他更偏向保守派,且不提恢複舊製,就算推行新政也應該徐徐圖之,不能操之過急,把天底下掌握大多數財富和土地的地主都得罪了。要知道,他們手裡有錢,要造反可比一窮二白的老百姓可怕多了。

正因為他始終保持中立的態度,獨立的思考,幾次三番對高拱激進的言論嗤之以鼻,更重要的是,在徐階這件事上,他也不讚同高拱趕儘殺絕的做法。

既然徐階已經走了,聖上念及他在兩朝交替之際,穩定政局有功,不想深究。

你高拱卻窮追猛打,說什麼“偽造先帝遺詔”,遺詔第一條就說讓裕王即位,你卻說是偽造,言下之意,難道是皇位繼承著另有其人

其心可誅!

聖上說“不甚解”不追究此事,還真以為是護著徐階,那是護著你高拱。

自從再次返京,深得隆慶信任,高拱愈發飛揚跋扈,容不得彆人一絲一毫的違逆,陳以勤這樣的自然就成為了他的眼中釘。兩個人矛盾不斷加深,高拱還曾扣下過陳以勤上呈隆慶的奏疏。

陳以勤被排擠得愈發厲害,他心裡清楚,再這麼下去,高拱就該組織手底下的言官彈劾他,到時他連全身而退的機會也沒有,不如趁此致仕,還能回鄉過幾年清靜日子。

隆慶也挽留過陳以勤,但後者堅持要走,他也不再強求。君臣這一彆,便再沒有相聚之日,又閒聊了幾句。

隆慶問陳以勤:“陳先生回鄉之後有何打算?”

陳以勤說道:“臣的家鄉在四川順慶府南充縣,那裡曾經有一座西橋,是南充縣前往成都府和重慶府的要道。三十年前,橋塌了,南充百姓進出極為不便。”

“臣返鄉之後,想組織鄉裡重建此橋。”

朱翊鈞就坐在旁邊,看他七十歲,走路都不大利索的樣子,退休回家還能有此雄心壯誌,不由得心聲佩服:“陳閣老既想做,便大膽去做。說不得哪日我與父皇遊曆蜀地,能看到你主持修建的西橋。”

陳以勤沒想到他會這麼說,又驚訝又感慨,眼前坐著的,是現任天子和下任天子,怎麼會離開京師,去到偏遠的西南地區。

陳以

勤成為內閣被高拱排擠走的第一個,但卻不是最後一個。

高拱始終沒有放棄過要徹底整死徐階,在不久的將來,又讓他抓住了機會,此時仍舊沒有一個了結。

廣西的戰事,說是不出一月,就能平定叛亂,實際卻並沒有這麼輕鬆。

俞大猷親率大軍殺得叛軍節節敗退,韋銀豹退至潮水,負隅頑抗,用滾木和擂石殺死大量官軍。大明官軍見久攻不下,相持月餘。

叛軍占據山頭有利位置,俞大猷不敢強攻,隻能轉變戰略,先圍起來,斷糧斷水,跟這些叛軍耗下去。

又是月餘之後,俞大猷派出廣西本地的南丹吐司狼兵,喬裝打入叛軍內部,竊取敵軍情況,埋伏其中,等待時機。得知他們缺水缺糧,立刻組織精銳士兵,賞以重金夜裡強行登山,終於在內外夾攻之下,大敗叛軍。

這時候,殷正茂傳來命令——重金懸賞韋銀豹的首級。不過幾日,韋銀豹的兒子韋良台便向朝廷投向,獻上了他父親的首級和衣物。

驗看首級的官員確定無誤,叛軍首領韋銀豹已死,韋良台這個繼承人也主動投降,雖仍有小部分叛軍突圍,四散逃竄,但韋銀豹死了,其他人也成不了氣候。

殷正茂親自押解韋銀豹的首級和兒子進京,隆慶在乾清宮召見了他,朱翊鈞得知消息,也趕了過來,湊熱鬨。

父子倆沒見過人的首級長什麼樣,何況是隔了這麼多天的首級,既有些好奇,又有些害怕。

朱翊鈞心裡還在想,那人頭不會已經腐爛到看不出麵目吧。

但盒子打開那一刻,還是讓他小小的吃了一驚。

人頭比他想象中更加完好,頭發雜亂,皮膚灰敗,怒目圓瞪。

朱翊鈞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隆慶就站在他身後,一手摟住了兒子的肩膀,另一隻手要去捂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