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2)

第6章

朱翊鈞捂著臉,嗚嗚的哭鬨,嘉靖帝問他怎麼了,他隻重複一個字:“疼……疼……”

“哪裡疼?”

朱翊鈞哽咽著說:“眼睛疼。”

嘉靖帝強行拉下他的手查看,小家夥眼睛水汪汪的,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淌,拖出一條長長的淚痕,看著可憐極了。

仔細一看,他眼睛紅紅的,眼尾處還有一道紅痕,在白嫩的皮膚上尤為明顯。

嘉靖帝麵色一沉:“這是怎麼弄的?”

這話也不知道是在問誰,空曠的廣場上官員、太監、侍衛站了足足幾十個人。

朱翊鈞這小家夥平時雖然因為牙沒長齊,說話有些口齒不清,但詞彙量和表達能力遠遠超過同齡人。

今天興許是嚇壞了,除了哭,就隻會說疼。

他畢竟隻有一歲半,指望他能說出說清楚剛才發生了什麼,確實有些為難他了。

嘉靖帝把目光落到了殿門外守著的太監身上,他一直站在那裡,是距離朱翊鈞最近的人。

“你說,究竟怎麼回事?”

那太監哆哆嗦嗦的跪下,還偷偷地看了嚴世蕃一眼。權傾朝野的嚴氏父子是他惹不起的,皇上他更惹不起,低著頭伏在地上,看見什麼就說什麼:“回皇上,是……是嚴大人。”

嚴世蕃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就跟個炮仗一樣,炸了:“狗奴婢,本官為何要傷害世子?難道是,有人指使你陷害本官?”

他大抵是陷害忠良養成了習慣,此時第一反應竟然是有人要陷害他。

太監一口氣把剛才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奴婢看到……看到嚴大人從殿內出來,朝服的衣擺打在了世子爺的眼睛上。”

嚴世蕃剛才得意忘形,想要在徐階跟前炫耀自己的勝利,走得又快又急,腿一抬就邁出了門檻,再加上殿外風大,衣袍被吹起來,朱翊鈞又那麼矮小,不低頭刻意去看,根本注意不到他。

“臣……”

“嚴世蕃。”他還想在嘉靖帝麵前狡辯兩句,旁邊的嚴嵩忽然一聲怒喝,“還不快跪下請罪!”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要他給一個一歲多的孩子下跪,嚴世蕃心裡多少有些不服氣。

但他爹比他拎得清,讓他跪的不是什麼世子,而是皇上。

嚴世蕃心裡再怎麼不願意,也還是一掀衣袍跪了下去:“臣並非有心之舉,卻也傷到了世子,請皇上恕罪。”

興許是眼睛沒有那麼疼了,朱翊鈞安靜下來,不再哭鬨,但眼睛還是有一些紅腫。

嘉靖帝把嚴世蕃先晾在一邊,吩咐黃錦:“去宣太醫。”

朱翊鈞靠在嘉靖帝懷裡,看了嚴世蕃一眼,很快扭過頭去。

這人無論是個性和長相都不合他眼緣,他連多看一眼也不願意。

皇上不讓起來,嚴世蕃仍舊跪在那裡。在場所有人都看著他,尤其是就站在旁邊的徐階,表麵事不關己,心裡一定覺得出了口惡氣。

小閣老平日裡威風慣了,誰都不放在眼裡,偏偏招惹了皇上心尖兒上的人,這還得了。

嘉靖帝也沒讓他起來,抱著孩子轉身進了大殿。

嚴世蕃就這麼跪著,過了好一陣,太監進去請示,嘉靖帝才讓人傳話,讓他退下。

嚴世蕃這才站起來,擦了把額上的汗,踉蹌一步走下玉階。

這事兒很快就傳開了,嚴世蕃耍威風不成,反倒被小皇孫收拾了,在殿外足足跪了一個時辰,皇上才叫他退下。

嚴家父子這些年把持朝政,無惡不作,除了他們的同黨,其他官員對他們可謂是恨之入骨。平時礙於他們的權勢,隻敢背地裡罵一罵,今天聽說他在嘉靖帝麵前吃癟,出了好大一口惡氣。

但徐階知道,嚴世蕃絕不是個蠢材,相反,他絕頂聰明,被他陰謀手段搞死的忠良不計其數。他隻是這些年權勢滔天,狂妄到了極致,早已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權利的膨脹會讓人失去理智,也是滅亡的開始。

經過太醫的診治,朱翊鈞的眼睛沒什麼大事,隻是他太小了,皮膚嬌嫩,眼睛又比較脆弱,當時難受,緩緩就好了。

眼睛沒事,嘉靖帝也就放心了。他也兩天沒見著小孫兒,本打算晚上去看看他,誰曾想,小家夥自己跑來了。

對於小孫兒心裡惦記著皇爺爺這件事情,讓嘉靖帝心裡

非常高興。晚膳之前,他沒什麼事做,便拿出一本後朝奏章翻閱。

嘉靖朝的奏章分為“前朝”和“後朝”,百官所上奏章為前朝;道士所上奏章為後朝,前朝官員不得打聽後朝這奏章。

這封奏章是他近日頗為恩寵的一名道士所上,名叫胡大順。奏章上說,他夜觀天象,算得今年夏天,河南、陝西兩省必有嚴重的旱災,需得率百官齋醮,方可化解。

齋醮儀式,需要運送木材、購買金銀玉器,融掉大量黃金題寫匾額,景德鎮燒製醮壇瓷器,每一樣都需要真金白銀,花費驚人。

但這是嘉靖帝畢生的信仰,大事小情,都必須得問一問神明的意思。

他合上奏折,輕輕在手心敲打,若有所思:“又是旱災。”

這些年天災不斷,常常是北方剛遭遇了旱災,南方又逢水患,所以這些道士才敢明目張膽的預言災情,閉著眼睛蒙,十有八九也能蒙對。

旁邊獨自玩耍的朱翊鈞忽然問道:“旱災是什麼?”

“就是不下雨。”

朱翊鈞抬起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