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鈞徑直走上前,走到那醉漢身旁,直接了當的說道:“你是徐渭。”
聽他的語氣就知道,這不是疑問句,他十分肯定,眼前這個喝醉了酒的老頭,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位名滿東南的大才子。
他又看了一眼旁邊坐著那位,穿一身玉色布絹襴衫,寬袖皂緣,頭戴黑色布絹軟巾,腦後兩根垂帶,標準的讀書人裝扮。長得也似江南文人的柔弱白淨,怎麼看都更符合“才子”的氣質。
“正是。”徐渭半睜開眼,看向朱翊鈞,“你這小娃娃,也聽過我的名字。”
朱翊鈞點點頭:“聽過。”
“聽誰說過?”
朱翊鈞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複述了一遍那人的原話:“徐文長知兵,好奇計。我能剿滅徐海、捕獲王直都因他屢出奇謀,他對肅清浙江一帶倭寇有奇功。”
此言一出,徐渭就醒了大半,能說出這番話的人隻有一個——胡宗憲。
眼前這個孩子,不過五六歲年紀,說一口標準的官話,一看就知道,從小長在京師,他怎麼會知道浙江的事情?
徐渭問道:“你是誰?”
“我是……”
馮保和陸繹站在朱翊鈞身後,正要阻止他暴露身份,身後卻忽然傳來說話聲:“徐渭,老爺到處尋你尋不著,你又果真又跑到這裡喝酒來了。”
“我家老爺是請了個師爺,又不是請了個大爺。”
二樓上來兩個人,徑直走到徐渭跟前,架起他,二話不說就走。
“上哪兒L去找像我家老爺脾性這麼好的主人,都能叫你日日發怒,你也是挺有能耐。”
“……”
徐渭被那倆人架著下樓,還不忘回過頭來問道:“小娃兒L,你還沒告訴我你是誰。”
朱翊鈞朝他揮手:“我明日再去找你。”
旁邊幾人低頭看著他:“明日還去?”
“去的呀。”
朱翊鈞將目光投到旁邊那位徐渭的朋友身上
老實說,這兩人無論是年紀、衣著還是氣質,看著就不像一路人。
他倆竟然是朋友。
那人見朱翊鈞雖然是個小孩子,但旁邊幾人對他卻是畢恭畢敬,知道他身份並不一般。
朱翊鈞問:“你是誰呀?”
那人便向他一揖,答道:“學生張元忭,表字子藎,紹興府人,與青藤是同鄉。”
朱翊鈞問:“你也是哪位大人家裡的幕僚嗎?”
“學生是今年會試考生。”
朱翊鈞回頭看向馮保,後者告訴他:“下月初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
朱翊鈞恍然大悟:“原來這裡這麼多人,是來考試的呀。”
“正是。”
朱翊鈞又問:“那徐渭也要參加考試嗎?”
“不是,他……沒有過鄉試,還不是舉人,不能參加會試。?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馮保跟他講過這件事,徐渭考了八次鄉試不中。
朱翊鈞點點頭:“我知道了。”
會考在即,張元忭也要回去溫書了。朱翊鈞揮揮手:“考試加油哦。”
“……”
“殿下,”馮保俯下身,湊在朱翊鈞耳邊輕聲道,“想見的人也見了,咱們該回去了吧。”
“等一下,”朱翊鈞拉著他的手,“還有一件事情。”
劉守有問道:“去張大人府上?”
朱翊鈞搖頭:“我還要嘗嘗那個活魚四吃。”
“……”
他啥都能忘,就是忘不了好吃的。
宮裡吃羊肉驢肉比較多,就算是吃魚也是一整條一整條,蒸著吃。
像這樣分開了,以不同的烹飪方式吃,朱翊鈞還是頭一次。他最喜歡那道脆香魚皮,咬起來嘎吱嘎吱的,小家夥連吃了好幾塊。
朱翊鈞說第二日去找徐渭,果真就去了。這次在門口又遇到了那個門房:“喲,您怎麼又來了?”
朱翊鈞說:“我找徐渭。”
“他……”
“他又不在嗎?”朱翊鈞說道,“姑蘇小館,來的時候我看過了,他不在那兒L。”
門房歎一口氣:“他今日倒是在府裡,老爺說了交不出東西,就不讓他出門。”
“交東西?”朱翊鈞皺眉,“交什麼東西?”
門房樂了:“他是個幕僚,我家老爺請他來,自然是讓他作文章,還能叫他交什麼東西?”
“哦~”
朱翊鈞想起他曾經聽到過的,李春芳和袁煒的談話,大致意思就是,李春芳請徐渭來就是為了讓他寫青詞,討嘉靖歡心,好讓他有入閣的機會。
朱翊鈞抬腿就往裡走:“他住哪裡,我去看看他。”
“誒誒誒!”門房攔住他,“您可真不見外,這兒L可是尚書府,是什麼人想進就能進的嗎?”
朱翊鈞問:“進尚書府有什麼規矩?”
“昨兒L不是說了嗎?拜帖。”
“沒有。”
門房擺了擺手:“進不去。”
朱翊鈞想了想:“那我不進去,你把他叫出來。”
“出不來。”
“……”
兩人正僵持著,遠處忽然來了一頂轎子。除了抬轎的轎夫,周圍還有護衛,可威風了。
門房遠遠的往一眼,趕緊催促朱翊鈞:“我家老爺回來了,你趕緊走!”
朱翊鈞往大門中間一站:“我偏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