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2 / 2)

這時,李春芳從門外走了進來。管家仿佛見到了救星,趕緊把長命鎖送上。

下人機靈,看到朱翊鈞來,就趕緊跑去通知了李春芳,他才能及時趕到。

李春芳接過長命鎖:“這是殿下百歲宴時,皇上所賜。如此貴重之物,殿下不該隨意取下。”

他將長命鎖遞過去,馮保替朱翊鈞接過來,又重新掛回他的項圈上。

朱翊鈞想了想,虛心接受了他的批評:“李大人說得對。那我回去之後,就讓爹爹把六十兩銀子給你送過來。”

他提到爹爹,卻沒提皇爺爺,這就說明,他不想把嘉靖搬出來壓人,試圖自己解決問題。

他能想到的方法就是,用錢換徐渭自由。

無論是裕王的麵子,還是嘉靖的麵子,李春芳都要給。他本就不是個盛氣淩人的人,是徐渭激怒了他,他才拿官威壓人。

不知為何,這位小皇孫忽然攪和進來,他隻能順水推舟:“罷了,老夫也不想強人所難,你走吧。”

說完,李春芳就轉身走了出去。

朱翊鈞還不忘在後麵喊:“謝謝李大人,我爹爹會把銀子送過來的。”

目送李春芳走出門,朱翊鈞回過頭來看向徐渭:“我覺得,你應該給他寫。”

“為什麼?”

“因為,”朱翊鈞想了想,“管家說得沒錯,你收了銀子,也答應幫他辦事,中途反悔,這樣不好。”

徐渭看著他,不發一言,心中五味雜陳。

一方麵,他已經混到要靠一個孩子脫身,這讓他多年以來積壓的憤懣,又加了一個“更”字。

另一方麵,他和這個孩子萍水相逢,對方幫他付過酒錢,隻是聽過一些關於他的往事,就

堅持要跟他學兵法,還幫他解決了目前最大的困境。

他甚至從這個孩子身上,找到了一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那是很久以前,他在另一個人身上感受過的。

朱翊鈞見他不說話,又接著說道:“不過沒關係,你不願意總有你的原因。”

徐渭沒接他的話,說起另一個件事情:“你有沒有聽過胡總督請我做幕僚的事情。??[]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聽過呀,你不願意,非要讓他親自來請。”

“你說對了,”徐渭望向窗外,“那你可知我為何不願意?”

朱翊鈞搖頭:“不知道。”

徐渭說道:“庚戌那年,我寫下《今日歌》和《二馬詩》,痛斥奸臣誤國,奈何人微言輕。”

“庚戌”這個年份朱翊鈞聽過多次。去年,蒙古人在順義搶掠,嘉靖在宮中望見東方火光衝天,就說過:“庚戌年的事情又重現了。”

庚戌年,韃靼對京畿周圍燒殺搶掠的惡行。嚴嵩按兵不發,稱俺答不過是掠食賊,飽了自然便去。

徐渭所說的“奸臣”,指的自然是嚴嵩。

“浙江人都知道,胡宗憲是因為討好趙文華,傍依嚴黨才坐上了總督的位置。我怎會願意做他的幕僚?”

朱翊鈞說:“可是,你後來還是答應了他。”

“沒錯,我想試一試。”徐渭大笑起來,“我日日出去喝酒,半夜回去敲門,在門外大聲嚎叫。胡總督非但沒有降罪,反而讚我真性情。”

“我每日穿著破衣爛衫在他麵前晃蕩,叫他好吃好喝供著我,喜歡什麼拿什麼,他也從不發火。”

“他召集手下諸位將領議事,我推門而入,隻是進去轉了一圈,什麼也沒說,又走了。”

說到這裡,徐渭還十分得意:“我到現在還記得俞大猷臉上見鬼一樣的神情,還有胡汝貞隱而不發的怒火。”

這些事情聽起來有些耳熟,他好想對李春芳也做了同樣的事情。

朱翊鈞問:“你是故意的,你在試探他?”

徐渭道:“他對此展現出了極大地寬容,足以見得,他抗倭的決心。”

“我欽佩他的膽略,自然願意與他共謀大事。”

朱翊鈞聽懂了,無論從哪方麵來講,李春芳都不是胡宗憲,他也成不了胡宗憲那樣的狠人。

朱翊鈞笑道:“現在好啦,李大人不再讓你寫文章,還說要放你走。”

徐渭說道:“那六十兩銀子,我會想辦法還給李春芳。”

朱翊鈞抿著嘴衝他笑:“沒關係,我替你還,我爹爹有銀子!”

他爹在家看書,突然打了個噴嚏。萬萬沒想到,好不容易裕王府這兩年日子好過了些,兒子卻在外麵敗家。

朱翊鈞走到他跟前:“現在你可以教我兵法了。”

徐渭說道:“你是養在宮中的皇孫,我隻是一介布衣,如何能教授你兵法?”

這倒是個問題,朱翊鈞仔細想了想:“你寫一篇好文章,就像

《進白鹿表》那樣的。我皇爺爺看了高興,我再求他,他一定會答應的。”

徐渭卻說:“所以,你幫了我,卻也要我寫青詞?”

“才不是呢!”朱翊鈞生氣了,嘴噘得老高,“我是想學兵法,你不教就算了。”

說完,他轉身就跑。

“殿下,請留步。”

朱翊鈞已經跑到了門口,又被他叫住,回過頭來看著他。

徐渭轉身,走向小屋的裡間。

朱翊鈞站在原地,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又回頭去看馮保。

馮保俯身在他耳邊說道:“早就說過了,這老頭性情桀驁,極難相處。”

朱翊鈞嘟啷:“其實也沒有很難相處。”

過了一會兒,徐渭從屋裡走出來,手裡多了兩本書。又朝朱翊鈞招手:“我有東西要給你。”

朱翊鈞來到書桌前,徐渭將那兩本書推到他的跟前。朱翊鈞拿起來看:“第一本叫《紀效新書》,第二本是《籌海圖編卷之一》。”

朱翊鈞問:“這是什麼呀?”

徐渭說道:“你不是要學兵法嗎?這兩本書,第一本是戚繼光所著,第二本是胡宗憲所著,上麵均有我的批注。”

朱翊鈞捧著書,激動的看著他:“你答應教我兵法了嗎?”

徐渭卻說道:“我還是想回浙江。”

朱翊鈞有些失望,但他又響起剛才李春芳說的話,不強人所難。於是,便說道:“那好吧,既然你想回去,那就回去吧。”

“謝謝你送我的書,我回去會認真看的。”

徐渭又說道:“今年秋闈,我想再試試。”

秋闈就是鄉試,在八月舉行,所以又稱秋闈。徐渭考了八次沒中,今年是第九次。

“這兩本書,你看過之後,若有不懂的地方,你就記下來。若有機會,讓他二位親自為你解惑。”

換做彆人,這屬於癡心妄想。但朱翊鈞不同,他若是向這二位請教問題,想必對方會連夜將答案送到他手中。

“好,我知道了。”

徐渭又遞過來一卷宣紙:“這副《墨梅圖》你拿著吧,留作紀念。”

朱翊鈞接過來:“明天我就要回宮啦,以後就不能來找你了。”

徐渭說:“後會有期。”

朱翊鈞走到門口,又回過頭來:“我覺得,你應該學習胡總督。”

徐渭不解:“此話怎講?”

朱翊鈞笑道:“為了實現心中的目標,不喜歡的事情也可以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