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1 / 2)

這天上完課,朱翊鈞把張居正送到金鼇玉蝀橋,自己沿著太液池溜達回寢宮,一腳剛踏入殿門就開始喊:“大伴,我餓啦~”

“餓啦餓啦~”

不用人請,他自己就跑到桌前坐好等著開飯。

他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加上每日習武,運動量大,個子長得飛快,幾乎一天一個樣。胃口也好,常常是還沒到飯點,就開始喊餓。下午還得加一餐點心水果,早晚的牛乳必不可少。

馮保安撫他:“午膳馬上就到,殿下先歇會兒L。”

小家夥一頓吃了一整條蒸鮮魚,又吃了幾個蝦外加一個雞腿,一些時蔬。

用過午膳,朱翊鈞肚子撐得圓鼓鼓的,揉揉眼睛,說要睡午覺了。

馮保哪兒L能讓他吃飽就睡,拉著他到院子裡,讓他消消食。

朱翊鈞趴在太平缸上,用手輕拂水麵,不一會兒L兩隻白龜就浮了上來,伸著腦袋找他要吃的。

朱翊鈞原是準備兩塊肉,投喂它們,突發奇想,什麼也不給,等他們沉下去之後,再把他們引出來。

一旁的陳炬卻製止了他:“殿下,萬萬不可!”

朱翊鈞問:“有何不可?”

陳炬說道:“白龜乃聖物,通靈而高潔。人若失信毀約,他們必以死相抗。”

朱翊鈞滿臉寫著“不信”:“真的假的?”

陳炬給他講了個故事:“傳說,宋朝有一書生,馴養白龜多年,每次用竹枝攪動水麵,白龜便會浮上來,書生便喂他一片肉,再沉入水底。”

“這樣的習慣保持多年,有一日,家中小兒L貪玩,騙白龜浮出水麵卻不給吃的。第二日,書生再用竹枝攪動,白龜卻不現身。幾日之後,書生將白龜撈出,發現它已經死去。”

朱翊鈞聽罷,連忙把肉投喂給他的兩支白龜。連烏龜都這麼有氣節,人又豈能言而無信?

在院子裡活動了一會兒L,沒那麼撐了,這才回屋睡午覺。

這一覺睡到了午後,被馮保喚醒的時候,朱翊鈞還有些不耐煩,因為他明顯感覺到,今日午睡的時間比平日短。

他不願意起來,咕嚕嚕滾到床的最裡麵撒嬌:“大伴,還沒到練武的時間呢。”

“我還想再睡一會兒L。”

抱著被子,撅著屁股,睡得呼呼的,像隻小豬一樣。

馮保趕緊去拍他的肩膀:“殿下,快起來了,陛下讓您過去一趟。”

“嗯?”小豬終於抬起了頭,滿眼迷蒙:“皇爺爺找我。”

“是,快來穿衣服吧。”

聽到是皇爺爺叫他過去,朱翊鈞懵懵懂懂的想,難道是教授他武學的師傅來了?

他又滾到床邊,主動靠在馮保懷裡,讓他替自己更衣。

“咦?”朱翊鈞被馮保牽著,恍恍惚惚走出宮門,這才察覺不對,“這不是去正殿的路。”

馮保說:“今日不去正殿。”

朱翊

鈞奇怪了:“那去哪裡?”

“殿下去了就知道了。”

朱翊鈞坐上肩輿,不一會兒L就到了目的地。

他們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周圍已經站了許多錦衣衛和太監,說明皇上就在這裡。

朱翊鈞來到嘉靖身旁,這才看到周圍還有內閣和六部官員。

剛才進來的時候,朱翊鈞留意了一下,這裡是禦馬監的馬場。

乍聽之下,這是個給皇帝養馬的地方,實際卻不隻是養馬。

十二監中,以司禮監為第一署,掌印太監代皇帝審批票擬,與內閣首輔對柄機要,有“內相”之稱,所謂宦權,正在於此。

其次便是禦馬監,永樂之後,禦馬監的執掌範圍從掌禦廄馬匹,擴充為掌禦馬及諸進貢並典牧所關收馬騾之事,再後來,隨著宦官權利越來越大,禦馬監的職能也進一步擴充:與兵部共執兵權,統領禁兵,還要管理草場和皇莊、經營皇店,和戶部分理財務。

朱翊鈞站旁邊聽了嘉靖與大臣的對話才知道,近日在屬國進貢的大量珍寶與馬匹中,有一匹極為罕見的大宛馬,嘉靖特意叫他來看熱鬨。

嘉靖與大臣說起彆的,身後的朱翊鈞便問馮保:“什麼叫大宛馬?”

馮保躬身,在他耳邊輕聲道:“大宛馬,就是汗血寶馬。”

“漢代張騫出使西域,在貳師城見到了高大強健的大宛馬。漢武帝派出使臣,攜千金及一匹黃金鑄成的金馬換一匹大宛馬,大宛國王拒絕,漢武帝大怒,派李廣利遠征大宛國,彈丸小國難以抵擋,隻好殺了國王給漢武帝賠罪,還送了三千匹良馬。漢武帝高興,賜名‘天馬’。”

朱翊鈞又問:“那為什麼叫汗血寶馬?”

“一會兒L看了你就知道了。”

不過多時,就有人將那匹大宛馬牽了出來。於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匹馬上。

汗血寶馬雖然罕見,但也並非見不著。位於祁連山下的皇家馬場就有繁育和飼養,以供軍馬所用。

眼前這匹大宛馬通體白色,背部修長,胸廓狹窄,後頸部也更長一些。遠遠望去,就能看出身材高大強健更勝其他馬匹,走近細看,更覺威武彪悍。

根據前來朝貢的使臣所說,這匹馬剛滿兩歲,尚未成熟。假以時日,定能長成千裡良駒。

“哇!”

馬朱翊鈞見過,這麼漂亮的馬還是頭一次見。並且朱翊鈞覺得他的皮毛並不是白色,有一種淡淡的,說不上來的色澤。

不僅如此,使臣還說此馬乃野外捕獲,性子極烈,野性十足,無人能馴服。

這話說得就有些不友好了,說完那使臣還揚了揚下巴,一副準備看熱鬨的模樣。

一個屬國來的使臣都敢這麼囂張,實在不把大明帝國放在眼裡。

大明乃是天朝上國,地大物博,人才濟濟,區區一匹大宛馬都製服不了,怎麼製服你們這一百多個屬國?

於是,禦馬監經驗豐富的馴馬師輪有上陣,折騰了好

久,卻愣是沒有一個人能製服這匹大宛馬。

這麼多大臣在場,其中還有屬國使節,嘉靖麵子掛不住,臉色沉了下來。

禦馬監養了一群什麼廢物,竟然拿一匹未成年小馬無可奈何。

朱翊鈞一直盯著那匹馬,看得新奇,對馮保說道:“我還是沒看出來為什麼叫汗血寶馬。”

馮保小聲道:“要跑起來,出汗的時候才能看出來。”

現在沒人能馴服這匹馬,更彆提騎上去,自然也看不到它跑起來出汗的樣子。

幾名馴馬師還沒騎上去就被甩了下來,後麵的沒人敢嘗試,氣氛陡然變得微妙起來。

一旁的使臣麵露得意之色,說了無人能馴服,還非得試試,現在試過了,大明帝國不過如此。

他這才上前一步,引出身後一人,對嘉靖說道:“看來大明無人能馴服此馬,我這裡倒是有一名馬奴,就讓他為大明皇帝征服這匹汗血寶馬吧。”

這顯然是有備而來,先用一匹烈馬讓大明難看,再推出一個平平無奇的馬奴,以此證明他們不但有千金難求的寶馬,他們隨便一個養馬的,就比大明禦馬監的馴馬師更厲害,以此彰顯國力。

走的時候說不得還得讓大明把馬退還給他們——你們又馴服不了,留著也是恥辱。

嘉靖的臉色更難看了。

旁邊的大臣也覺得羞辱,可這裡站的都是文官,就算能騎馬那也未見得能馴服西戎來的馬。

嘉靖這個人最要麵子了,誰讓他沒麵子,他就讓誰沒命。

禦馬監的掌印太監、監督太監、提督太監,以及下麵的監官、掌司、馴馬師等人都感覺腦袋不保了。

朱翊鈞實在太好奇那馬流汗之後究竟是什麼樣子,他又看向旁邊的外國使臣。

那人看起來長得和中原人有點不同,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看他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朱翊鈞才不想看他的馬奴馴馬。

於是他自己主動站了出來,抬頭看著嘉靖:“皇爺爺,我也想去試試。”

嘉靖正隱忍著怒氣,他還來摻和,就有些不耐煩:“你?”

嘉靖瞪他一眼:“你給朕好好呆著。”

朱翊鈞靠過去,貼著他的腿:“讓我試試嘛。”

“你去做什麼?”

朱翊鈞眨眨眼,大眼睛裡滿是真誠:“我去和它做朋友。”

嘉靖不允:“傷著你怎麼辦?”

“不會的,我能和大白、小白做朋友,也能和小馬成為好朋友。”

他這麼一說,嘉靖倒是想起來了。萬壽山下養的那兩頭白鹿,這麼多年了,就連飼養他們的太監也難以近身,隻認這小崽子。

可鹿和馬可不一樣,再說了這馬也不是中原的馬,是來自萬裡之外的西戎。性子這麼烈,傷了他的小心肝兒L如何是好。

正在嘉靖思忖之際,朱翊鈞已經轉身走了,他徑直來到那名使臣跟前:“你,看著我。”

那人本是微揚起下巴,一副倨傲

不肯臣服的模樣。突然從嘉靖旁邊走出個孩子,讓他頗為意外。

這孩子看起來不過五六歲的模樣,頭戴寶冠,身著月白錦衣,胸前、兩肩、後背皆有織金團雲龍紋、盤龍於雲氣中雙目圓睜,須發上揚,栩栩如生。

寸錦寸金的雲錦,皇家專用的織金,再加上他胸前的長命鎖,腰間的如意佩……都是他們那個建在大漠中的國家千金難求的寶物。

而這些對於眼前這個孩子而言,不過隻是點綴罷了。因為他本身長得就已經夠漂亮了,孤煙大漠,何曾見過這樣神仙般的人物,原來中原人所說,仙姿玉質、冰壺玉衡都是真的。

使臣張了張嘴,竟說不出話來。

旁邊有太監提醒他朱翊鈞的皇孫身份:“大膽,還不快向世子行禮!”

那人才勉強向朱翊鈞躬身道:“見過殿下。”

朱翊鈞說:“你剛才說,大明沒有人能馴服這匹馬。”

使臣左右看看:“的確沒有。”他又看著朱翊鈞,戲謔的問道,“難道殿下可以?”

這雖然是個問句,但語氣中卻帶著不屑,他顯然不信,一個看起來隻有五六歲的小孩,能夠馴服一匹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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