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城章氏是個大家族,從五代十國的閩國時候章仔鈞遷居浦城傳下來的,如今已經在這裡繁衍了七八代,章氏子孫已經足有一兩萬人,是個名副其實的地方大族。
浦城章氏十分重視讀書,所以家族多出官員。
族裡也有章氏開辦的族學,隻要是章氏子弟都可以入學。
當然嫡係子弟與旁係子弟的待遇終究還是不同的。
嫡係子弟家族會有補貼,旁係子弟則隻能靠自己家了。
這個差距在結束啟蒙之後展現出來,在族學讀書,隻需要給少量的束脩便可就讀。
可到了章衡這個階段,就得去縣上拜師了,縣上的老師所需束脩可不是族學那麼少的。
而讀書可不是隻需要束脩,學生也得吃喝,加上買書以及文房四寶之類,花銷可是不少。
章衡家付不起束脩和花銷,這段時間章衡三兄弟隻能在家裡讀書,早些年父母還在的時候,大哥章衎也是讀書的,後來父母沒了,他隻能將家裡的重擔給挑了起來。
章衡不願意去找本家,倒不是自尊心作祟,而是因為這個時代宗族的嫡係與旁係之間是存在著競爭的。
宗族鬥爭就如同皇權鬥爭一般,嫡係會死死看住自己的權力,生怕旁係崛起奪走嫡係的權力,嫡係為了守住自己的權力,會對旁係嚴防死守,若是真到了威脅時候,強乾弱枝的下三賤手段也會隨之而來。
章衡這一脈從高祖父開始便是旁係了,到了如今更是旁係中的旁係。
所以後來章衡中狀元時候章惇的表現就可以理解了。
有個流傳相當廣的故事。
當時章衡中了狀元,章惇也中了進士,一門兩進士,本來是件值得浦城章氏大肆慶賀的事情,但章惇卻寧願重考一次,也不願意居於章衡之後。
章氏對外解釋是章惇心高氣傲,不願意落後給自己的族侄,但當真如此麼?
歸根結底還是嫡係旁係之爭罷了。
嫡係落後於旁係,這對嫡係來說不僅僅是一個奇恥大辱的事情,還有大權旁落的危險。
章衡甚至懷疑,他在後來在官場上處處不順,有可能是章氏嫡係作梗導致。
狀元畢竟是狀元,章衡中了狀元,按照狀元的常規發展,章衡有可能十幾年後便能在中樞有所作為,甚至能夠進入政事堂成為宰執。
那麼到那個時候,浦城章氏到底是誰說了算?
另一個不容忽視的事實是——如果章衡進了政事堂,那麼章惇還有機會麼?
大約是很難的,政事堂裡如何會讓一個家族的兩個人同時當任宰執。
章衡細細回想他中了狀元後的在官場上的履曆。
第一次授官沒有什麼問題,就是常規的授官,章衡不認為章氏沒有芥蒂,估計是章氏沒有辦法影響,畢竟從中狀元到授官時間太短,而且層次太高,章氏想影響卻夠不到。
但是從地方上調回館閣之後,事情便十分詭異起來。
——一個狀元郎,竟然在館閣裡麵坐冷板凳足足十年之久!
要不是後來宋神宗去視察館閣,章衡自己悲憤向神宗告狀,說自己在館閣中枯守十年之久,大約他還得在那裡枯守下去。
此事令得神宗大為震動,親自下令,將章衡調為三司鹽鐵判官,這才算是擺脫了枯守之苦。
這樣的事情實在是過於罕見,若說裡麵沒有貓膩,他是絕對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