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過後, 正是一天中難得的閒暇時光。
青山綠水,鳥雀鳴叫,狗吠迎合, 有人在家中歇晌, 有人在村頭大樹下說話, 整個村子都彌漫著悠閒愜意的氣息。
路過村裡時, 衛大虎瞧見李大郎坐在大樹下曬太陽, 本來挺強壯一漢子,眼下那張臉卻是慘白慘白的, 毫無血色。
李大郎也發現了他,衛大虎見他望過來, 咧嘴衝他一笑, 把李大郎都給整愣住了。陳李兩家眼下就是那針尖對麥芒,作為陳家外甥,衛大虎居然衝他笑。
李大郎不知為何, 心裡感覺涼颼颼的。
衛大虎卻沒再看他, 帶著媳婦徑直回了家。
走過墳坡,視線將將看到他們家的竹院門, 有個黑不溜秋的小毛球邁著小短腿一路跌跌撞撞朝他們跑來。
“汪!”
“汪汪!”
奶聲奶氣的吠叫聲由遠及近, 小虎伸著舌頭,粗短的四肢賣力奔跑,拐過了一個又一個小彎, 小尾巴一個勁兒搖著。
“小虎!”桃花笑著蹲下身, 小虎一個狗臉急刹,在地上滾了一圈,爬起來後熱情地撲到她伸出來的雙手之間,舌頭一個勁兒舔舐她的手背, 嘴裡哼哼唧唧,尾巴亂飛。
“這麼遠就聽見我們聲兒了?”桃花把它抱起來,摸它腦袋,“好了好了,曉得你想我們了,這就回家。”
“汪!”小虎精力旺盛,在桃花懷裡亂扭,桃花便把它放回地上,讓它自個走。
小虎圍著衛大虎轉了一圈,這才跑在前頭,還時不時停下回頭,竟是在給他們領路的意思。
院門半開著,衛老頭卻沒有在院子裡,也沒有在堂屋,衛大虎卸下肩頭的背簍,去他的屋裡瞧了眼,老頭睡得正香呢,連開門聲都沒有把他吵醒。
衛大虎放了心,輕輕把門闔上,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小虎在院子裡追著小雞仔玩耍,衛大虎“嘬”了一聲,它立馬搖著尾巴湊上前。衛大虎伸手薅了把它的小身子,小虎被他薅得撲在了地上,它抬起小腦袋,衝他奶聲奶氣汪了聲。
衛大虎笑笑,屈指撓了撓它的下巴,它立馬便不生氣了,趴在地上搖尾巴。
桃花去灶房看了眼,見鍋中留有吃食,還是爹習慣的做法,雜糧混著野菜混著煮了一大鍋,她用手背試了試,且還溫著呢。
“爹在屋裡歇晌嗎?”見衛大虎進來,她問道。
“嗯,睡著了。”衛大虎說話時徑直從碗櫃裡拿出自己的大盆,不用桃花幫忙,自個拿著木勺就舀了半盆野菜雜糧飯。
小虎許是喂過了,不饞嘴,見衛大虎坐在屋簷下吃飯,它也隻是動了動耳朵,腦袋繼續搭在前肢上趴著曬太陽打盹。
桃花也舀了一碗飯,她從堂屋裡拿了張凳子,就這般坐在衛大虎身邊,吃著飯,偶爾小聲說兩句話。
“明日我去山裡轉轉,上次摘野梨那處有片板栗林,眼下板栗差不多熟了,我明日去瞅瞅,改日帶你去摘些回家,板栗糯糯的好吃。”衛大虎說。
桃花點頭:“那我明日在家曬菌子,還有今日買的芥菜和小白菜也要拾掇出來晾曬,還有那壇子,你待會兒空出手把它刷洗乾淨,裡頭不能有水。”
衛大虎點頭,媳婦說啥就是啥:“吃完飯我就把壇子洗出來。”
說完,他拿著筷子的手一頓,飯都吃不下去了,扭頭看媳婦:“咱們今日是不是忘了割肉?”
桃花“啊”了一聲,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對啊,撿了一背簍的菌子,說好煮菌菇肉湯喝的,咋忘記割肉了?
昨夜睡前他還嘀嘀咕咕粥裡放了金櫻子甜滋滋的,好喝是好喝,但指定沒菌菇肉湯好喝,暗示明示,今日要喝菌菇肉湯,要吃肉。
去鎮上一趟,肉絲麵吃了,雜糧饅頭也吃了,冰糖葫蘆也吃了,正事也打聽清楚了,就是這肉好似忘記買了。
今日張嘴閉嘴都是朱屠夫,都屠夫了,咋能忘記買肉呢?
衛大虎頓時不開心了,這菌菇肉湯他今日必要吃到嘴裡,他稀裡呼嚕幾口就把嘴裡沒滋美味的野菜雜糧飯咽下肚,把盆拿去灶房,回屋換了身衣裳,出來對媳婦道:“媳婦,我進山去抓兩隻野雞。”
桃花看著他一通忙碌:“……要不改日再吃?”
“今日就要吃。”衛大虎要進山的心很是強烈,攔都攔不住。
這菌菇肉湯今日看來是非吃不可了,桃花端著碗,看著他換了雙草鞋,腰上彆著家夥什,已經做好了進山的準備。
“小心些,注意安全。”她隻能叮囑。
“曉得了,把菌子拾掇好等我回來。”他說完,頭也不回就進了山。
桃花吃完午飯收拾好灶房,便把昨日摘的菌子拿到院子裡,又去堂屋拿了兩個大簸箕,坐在小馬紮上開始收拾菌子。
她把背簍裡的雞樅菌挑揀出來放一旁,留著晚間大虎獵了野雞回來燉湯。至於她男人會不會空手而歸,桃花好似從未想過這種可能性,他說要獵野雞,定是能獵到的。
新鮮的菌子吃不完,在鄉下這東西也算不上啥貴價物,前兩日下了那麼一場雨,村裡後頭也有座大山,村裡人拾柴火套籠子撿菌子都在上頭,昨兒下午山上肯定熱鬨,村裡的婦人想來都在裡頭四處撿菌子,大舅家兩個嫂子定也不例外,她便也歇了送菌子的心思。
桃花手頭握著一截樹枝,略有些扁平,側邊微鋒,她從背簍裡拿了個青頭菌出來,輕輕把菌子上的泥巴和被蟲吃過的地方清理掉,再把菌身邊緣用樹枝尖頭輕輕撇掉。
慢工出細活,這一步不能省略,還得更仔細些,這些都是準備曬成乾菌存放的。處理好曬乾的菌子可以存放一兩年時間,冬日天氣寒冷在家貓冬時,便可用乾菌煮湯喝,若是再往裡頭加些肉末,那滋味簡直絕了。
在下雪的冬日來上一碗鮮美的菌湯,桃花都不敢想象那日子得多美。
她手頭動作仔細卻不慢,一雙做慣了活計的手並不嬌嫩,十指指腹都有繭子,這是一雙農家姑娘的手。許是拿鋤頭下地的年頭尚且不長,她手指纖細,指節並不粗大,非但不難看,做起這種精細活兒來反而有些賞心悅目。
小虎趴在簸箕旁懶洋洋打盹,小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偶爾張嘴打個哈欠,愜意得很。
兩個大簸箕,一點點被裝滿。
衛老頭歇晌醒來,站在堂屋裡打了個噴嚏,桃花聽見聲兒,扭頭對他道:“爹,桌上有煮好的熱水,散了熱的,您倒些來喝。”
家中食用的水都是後山蓄水池裡的山泉水,像昨日下雨放在院子裡接雨水的木桶,裡頭的水都是用燒成熱水洗漱,不會直接喝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