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籮筐栗子, 桃花砍了大半日,剩下也不多,衛大虎不多時便全部收拾出來。
他把籮筐端去堂屋, 再把曬在院子裡的菌子和芥菜端到屋簷柴垛下, 還把院子旁邊的栗苞掃成一堆。曬了一日,栗苞蔫了不少,再在院子裡曬個幾日, 便能拿去灶房當柴火燒了。
不過幾個轉身間,天空便暗沉下來,爹還未回來, 彆說桃花, 便是衛大虎都有些擔心了, 他站在灶房外的窗口下,對灶房裡的桃花說:“媳婦, 我去竹林看看爹, 我把院門關好了, 你就在家中哪兒也彆去,不認識的人叫門彆開。”他叮囑道。
桃花見他把自己當小娃子交代, 忙催他:“我就在灶房裡做飯哪兒也不去,你放心吧, 趕緊去竹林看看爹, 幫著扛個竹子。”
衛大虎衝跟在他身後的小虎低聲交代了兩句, 叫它好生看著家, 不顧它的追逐,從屋子後頭的坡坎便抄小道去了竹林。
衛老頭早就把竹子砍好了,之所以耽誤這麼久,還得從看見一個竹鼠洞開始。山上這片竹林靠著小溪, 竹鼠的主食是竹子和芒草,他砍竹子的時候不小心腳滑了一下,摔在地上的時候手掌摁到了一坨不知道啥玩意兒的排泄物上,給他臭的,就去溪裡洗了手,回來在芒草堆裡看見一個新挖的洞。
他當場就來了興致,連竹子都顧不上了,在芒草堆裡四處查看,這一看不得了,叫他發現好幾個剛翻新的洞,土壤都是濕的,一瞧便是這一兩日挖出來的新洞,裡頭定有竹鼠。
這一找,也就沒顧上天黑,正用竹尖挖洞,刨得正來勁兒呢,衛大虎便找來了,衛老頭連聲道:“這兒,這兒呢。”
衛大虎在芒草堆裡發現了他爹,老頭趴在地上,拿著跟削了尖的竹子在那兒刨土。他眼睛一亮,走到他身邊蹲下,大掌跟著刨了兩下,伸手往洞裡摸去:“天黑了還擱這兒挖洞,有竹鼠呢?”
“沒竹鼠我費啥勁兒,你說廢話不是。”對著兒子,衛老頭半點不客氣,見他也不管洞裡有啥,伸手就往裡頭掏,頓時罵道:“你是不是虎,都不曉得洞裡有啥你就敢伸手,萬一裡頭不是竹鼠是毒蛇呢?!”
“那不正好,把它抓了泡酒。”衛大虎趴在地上,半隻手臂都伸進了洞裡,啥都沒掏著,“這洞挺深啊,裡頭啥都沒有。”
“附近好幾個洞呢,哪兒那麼容易就讓你掏著。”衛老頭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見他不死心,撅著腚整隻手臂都伸了進去,越看越氣,他在山裡就是這麼掏蛇洞的吧?個糟心玩意兒 !
抬腳就朝他屁股踹了一腳,罵罵咧咧往竹林走:“天都黑了,彆掏了,趕緊去竹林把竹子給我扛上,家去了。”
“您還知道天黑了呢,我還以為您今夜要在外頭過夜,早曉得就不出來找您了,耽誤了您的打算不是。”老虎屁股被踹了一腳,衛大虎半點脾氣沒有,那能咋整,自個親爹,兒子生來就是撒氣的。嗯,日後他也要生個兒子來撒氣。
好在桃花不知曉他的打算,否則高低得衝他胸口來上兩拳,娃兒還沒影兒呢,就先惦記上人家的屁股蛋子了。
去竹林捆好竹子,衛大虎一路喋喋不休,老頭一把年紀還挺貪玩,說來竹林砍竹子,結果半道跑去刨竹鼠洞,竹鼠沒撈著一隻,竹子也沒捆,白忙活半日,兩頭都丟了。
“你在後頭嘀嘀咕咕啥呢。”衛老頭背著手走在前頭,駐足回頭。
“啥也沒嘀咕,您耳背,聽岔了!”衛大虎大聲說。
衛大虎扛著竹子走得虎虎生風,他扛竹子可不像爹,扛個頭,後頭竹尖拖著地,走一步路就呼啦呼啦響。他扛中間,前後兩頭都沒挨著地,這就是年輕人的力氣,衛老頭看得眼熱,他前兩年也是這般扛竹子,如今上了年紀卻不行了,倒是能扛起來,就是走不遠,累得慌。
眼不見為淨,他背著手,大步流星回了家。
衛大虎還不知自己觸動了爹脆弱的心肝,他扛著一大捆竹子半點不停歇,都不願繞道,直接跳下屋後的坡坎,走到院子裡把肩頭竹子丟到堂屋門口。
桃花已經做好夕食,見他們遲遲不歸,心裡還有些擔心,眼下見爹背著手肅著臉從院子正門進來,不曉得大虎是怎麼把他老人家得罪了,回家也悄無聲息的,話都不願說一句。
“汪!”小虎圍著他腳下打轉,尾巴都快搖斷了,也沒換來他老人家一眼。
這個不搭理它,它又跑去圍著衛大虎打轉,衛大虎這會兒哪有心思搭理它啊,他都圍著媳婦轉呢,洗了手後,那是忙前忙後又是拿碗又是拿筷。
而衛大虎他媳婦則是忙著灶台轉,午食剩下的粥,衛大虎回家後全都吃了,晚間她便做了麵塊,這會兒剛出鍋,一大碗一大盆一小碗,再往狗碗裡倒些,一家三口加一狗的夕食便出鍋了。
熱騰騰的麵塊就跟屋裡蓋的被子似的,攤得又大又平,衛大虎吃得頭也不抬,之前那盆稀粥下肚,還吃了三個煎雞蛋,桃花心想他晚間應該沒那般大得胃口了吧,結果謔,顯然是她想多了,該吃多少還是多少,半點不帶“撐”的。
吃完夕食,收拾乾淨灶房,外頭已經徹底黑沉下來,連院門的輪廓都瞧不真切了。
夜空繁星點點,明日瞧著又是一個好天氣。
桃花在屋裡洗漱完,聽著院子外頭的水聲,嘩啦啦響,動靜鬨得很大。他就是這般,個頭高大,身材魁梧,乾啥都是一副大陣仗,吃飯,洗澡,啥事落他身上都比彆人動靜大些。
不多時,外頭的聲響停歇,屋門被打開,一頭身上被剝了皮的光老虎進了門。桃花沒眼看,捂著眼翻了個身,以背對著他和他兄弟。
真是,看一次嚇一次。
她扯了扯被子,把自己腦袋遮住,尤其是耳朵和臉,已是燙得要燒起來了。衛大虎關了門,上床之前把油燈熄了,他站在床頭看著卷在被子裡的媳婦,用帕子把身上擦乾,然後掀開被子一角便鑽了進去。
“啊!”腳丫子被抓住,桃花條件反射用腳蹬他,卻被一雙大掌抓住。
黑暗放大了人的感官,桃花的視力沒他那般好,天一黑,若是不點油燈,她就啥都看不見。她隻能感覺到自己的腳被握住,十根腳指頭被挨個捏了捏,然後,腳趾便陷入一團溫暖的地界。
他,他在咬她腳指頭!
反應過來他在乾什麼,桃花嚇得想把腳縮回來,可她那點力氣在衛大虎麵前能做個啥,她非但沒有把腳抽回來,反而因為抽腿的動作方便了他。
“彆動。”衛大虎低聲警告。
“你什麼習性,居然喜歡咬人腳指頭!”
“我咬我媳婦的腳指頭咋啦,我不但要咬腳指頭,我還咬你手指頭呢。”說罷,真就撈起她的一雙手來回的嘬,那聲兒,滋滋作響,聽得桃花耳朵滾燙,咋抽都抽不回來。
“衛大虎!”她伸手推他,衛大虎不怒反笑,嬉皮笑臉湊上來,終於放開了她的小手,不待桃花往後縮,捧著她的臉盤子便是一個勁兒嘬嘬嘬,他好喜歡媳婦,白生生的,在夜間嬌得很。
他想乾啥,桃花咋可能不知,被他親得哼唧兩聲,倒沒咋反抗,順著他的力道便往後倒去。
待今夜這場耗時兩個時辰的傳宗接代任務結束,夜已徹底深沉。
衛大虎抱著媳婦,低頭在她香汗淋漓的腦門上親了一嘴,桃花已經要睡著了,見他還鬨人,揮手把他腦袋撇開,嘟囔:“該歇息了,彆鬨。”
“媳婦,數銀子不?”衛大虎就鬨她,輕輕把貼在她腦門上的一縷發絲撥開,對著她的小臉盤子那是嘬了又嘬,和之前嘬她手指頭一樣,把屬於衛大虎的口水都糊她身上。
桃花累極了,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衛大虎繼續小聲誘惑:“媳婦,好多銀子呢。”
桃花還是沒動。
嘿,衛大虎伸手往枕頭下一模,往她額頭上放了一個小元寶,又往她鼻尖上放了一個小元寶,接著右邊臉蛋,左邊臉蛋,最後嘴巴上……
桃花倏地睜開眼,她一動,臉上的小元寶通通滾下來掉在了床上。她撐著身子起身,衛大虎跟著坐起身,順手還把她攏到懷來,笑眯眯看著媳婦把掉在床上的小元寶給拾起來。
桃花握著手頭的五個小元寶,瞪大了眼,揚起腦袋看他。
衛大虎順勢低頭在她紅豔豔的嘴巴上親了一嘴,得意揚眉:“就說你男人厲不厲害吧。”
桃花一雙眼睛比夜空上的星辰還亮,衛大虎喜歡極了她這幅模樣,他把剩下三個小元寶都放在她手裡,趁著桃花低頭數它們的間隙,他從枕頭下摸出木盒,遞到她眼前。
桃花看著遞到跟前的木盒,伸手摸了摸,上頭雕刻著花紋,她心頭一動。
衛大虎把盒子打開,一根精美的桃花銀簪霎時映入眼簾。
衛大虎嘴笨,不會說什麼花團錦簇的好聽話,他媳婦叫桃花,這支銀簪是桃花樣式,桃花戴桃花銀簪,最是般配不過了。
他還擔心媳婦會生氣,親著她鬢角的濕發哄她:“我還能賺銀錢,不會讓你餓著肚子的,我能把地窖填滿,讓裡頭堆滿糧食。媳婦,你喜歡這支簪子吧,你喜歡吧……”
桃花整個人被他圈在懷裡,耳邊是他一聲聲低喃,桃花便是有些氣惱他亂花銀錢買這麼金貴的銀簪,不如把銀子拿去買糧食,你這般能吃,咱們多買些糧食不好嗎?
可她心頭的小火苗還沒竄上來呢,就被他一聲聲輕哄給澆滅了。
她在夜間的視力不太好,其實看不清楚這支簪子,可她卻記得它的樣式,那日在首飾鋪子裡,它被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一支銀簪,是府城最流行的新花樣,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十五兩銀子的天價,許是都能買一根小的金簪了吧?
桃花不知,她從未見過這般金貴的簪子。
錢家有個姐姐,比她年長幾歲,她嫁人時,三爹錢廚子給她買了一根銀簪壓箱底。三兩一支的銀簪,便讓村裡未出嫁的姑娘們羨慕到了心底,娘還因此氣悶了些日子,三兩銀子屬實不少,都夠尋常一家子一年的嚼用了。
親閨女出嫁,錢廚子給她買了銀簪。
桃花出嫁,連個背她出門的人都沒有。
她不羨慕上頭那個姐姐出嫁時頭戴銀簪,但她羨慕過她被親爹親兄看重。桃花攥著手頭的桃花銀簪,心裡百般滋味難言,她如今不但有屬於自己的銀簪,還有男人的嗬護疼愛。
她什麼都有了,再不用羨慕彆人。
桃花轉過身,白皙的雙臂圈住衛大虎的脖頸,她埋在他的懷中,緊緊抱住他,甕聲甕氣道:“大虎,謝謝你。”
衛大虎見她沒生氣,心頭倏地一鬆,咧嘴笑了起來:“媳婦,你已經謝過我了。”
“傻大虎,你記錯了。”臉頰下麵是他滾燙的胸膛,她呼出的氣噴薄在上頭,衛大虎感覺胸膛癢癢的,下麵又有了蠢蠢欲動的架勢。
“剛剛,你抱著我脖子不願鬆手的時候,就已經謝過了。”衛大虎抱緊她,忍著心頭的癢意,媳婦身子嬌嫩,不能再來了,她會受不住的。
桃花臉蛋一紅,一腔心事被他黃裡黃氣得話語擊潰,氣惱地錘了他胸膛幾下。
“你不要說話了!”她羞惱道。
“那你喜不喜歡這支簪子?”衛大虎臉皮厚,巴不得媳婦多錘他兩下,反正他渾身上下皮都厚,她喜歡錘便錘唄。
如何會不喜歡?沒有女子會不喜歡自個男人送給自己的金銀首飾,桃花紅著臉頰拰他腰間肉,硬邦邦的。
“喜歡,我喜歡這支簪子。”
衛大虎高興地抱著她在床上滾了一圈,桃花嚇得驚呼出聲,連忙舉起簪子,生怕戳著他。幾個小元寶掉落在榻上,倆人翻滾時壓到背,硌人的慌。
他們本就才分開,這會兒再次貼上,屋內稍稍冷卻的溫度再次升高,桃花這回主動攬上了他的脖子,低頭咬他嘴唇:“大虎,謝謝你。”
媳婦頭一遭這般主動,衛大虎啥都聽不進去了,一雙鐵臂緊緊把她圈在懷裡,低頭輕啄她的黑發:“謝啥謝,誰家漢子不疼媳婦,我疼你是應該的。日後不準說謝了,我不喜歡。”
“嗯。”桃花輕輕點頭,她感覺眼角有些濕潤,微微側首在他肩上蹭了蹭,把那肉眼看不見的眼淚變成他身上流下的汗水一並墜入黑暗裡。
她微微一使勁兒,輕輕湊了上去。
夜色是最好的遮羞布,一夜酣暢到天明。
第二日,桃花戴上了這支銀簪,吃朝食時,衛老頭往兒媳發間瞧了一眼,桃花見此心頭一陣兒緊張,擔心爹會生氣。家中才說要存糧,還要挖地窖,正是要花錢的時候,可大虎卻給她買了這支金貴的簪子。
桃花攥緊了筷子,她長這麼大第一次這般自私,她沒有叫大虎把這支簪子退了,她想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