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大虎是這般和她說的,那野果樹又高又大,上頭結滿了果子,甜得比鎮上賣的紅糖還喜人,鳥雀整日站在枝頭啃食不停。
結果呢?結果呢?
果樹呢?
桃花要崩潰了,果樹沒有看見,眼前倒有一間黃泥茅草屋,院裡野草肆意瘋長,荒蕪死寂,瞧著許久不曾住人。
衛大虎扭頭望過來,桃花實在累得慌,預想中的果樹沒瞧見,失望夾雜著深深的疲憊,她實在沒忍住脾氣,幾欲咬牙:“這是哪裡?”
她幽怨的語氣落在衛大虎耳中就跟貓叫似的,他長臂一伸攬著她腰把她從地上抱起來,桃花乾脆就靠在他身上,跟在他身後進了這雜草叢生的院子。
衛大虎推開腐朽的大門,進了屋頂漏光的堂屋,他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張凳子,扶著桃花坐下:“坐下歇息歇息。”
桃花歇息片刻,心頭的火也悄悄散了去。
衛大虎徑直打開側屋的門,他在屋內造出一堆動靜,桃花在外頭聽著響,不知道他在裡間乾啥。見他這般猶如進了自個家般熟稔自在,她突然福至心靈:“大虎,這是咱們在山上的家嗎?”
她記得衛家二十年前是山上的獵戶,既是獵戶,在山上總有個家吧?
“嗯。”衛大虎說話間,手頭拎著一把大弓走出來。
他們家真是和“野獸為伴”啊?這間茅草屋和他們家幾乎一模一樣,桃花在山腳下都日日擔憂會有野獸下山襲擊,她不敢想象住在這裡,月初成婚,她能不能活到月尾。
這屋子怕是都不夠野豬拱一下。
爹和已經去世的爺,他們是真的勇猛啊。
感歎間,瞧見衛大虎手裡的大弓,桃花眼睛瞬間直了:“哪、哪來的弓?”
衛大虎伸手往後一指:“那兒。”
桃花起身走到他身邊,見屋裡唯一的一張床被挪開,露出床底的深坑大洞。
坑裡埋著一個大木頭箱子,桃花走近才看見箱子裡放著好幾把大小不一的弓,寒光凜凜的大刀,一堆箭頭,還有一些她不認識的鐵製品。
桃花瞬間寒毛直豎,她條件反射四下張望,一臉防備。
他們在深山裡,周圍除了林子就是野獸,活生生的人隻有衛大虎一個。雖然她隻是一個無知村婦,但她也曉得朝廷對鐵製品的管製有多嚴格,箱子裡這些物件已經完全超出了普通百姓能擁有的規格!
若是被人發現,他們家是要吃牢飯的!
沒有百姓不畏懼官府,桃花連鎮子都沒去過幾次,見著官差都要垂著腦袋躲著走,她哪裡見過這種架勢?她人都要嚇死了。
大刀啊,比那些官差腰間的大刀還要駭人!
“大虎,這、這咋回事啊……”她一臉慌亂,扭頭看向衛大虎。
衛大虎上前把箱子給蓋住,把土覆上,再把床推回原位。直到再也瞧不出挪動的痕跡,他才拍了拍手,扭頭安撫:“好了,眼下看不出來了。”
這是看不出來的問題嗎??
桃花人都嚇傻了,那可是一箱子的砍刀弓箭!她雖然沒啥見識,但也能瞧出好歹來,箱子裡的大刀和村裡人家用的菜刀鐮刀完全不同,大刀鋒利寒光湛湛,不是殺豬的,是砍人的!
“咱家怎會有、有這麼多弓箭和、和砍刀?”桃花喉嚨乾澀,眼巴巴望著他。
“彆擔心,山裡隻有四條腿的,它們瞧不出問題便無事。”衛大虎安撫她,桃花跟在他身後離開屋子,直到背上背簍離開。
他始終沒有說那箱刀箭的由來,桃花急了一路,看著他高大沉穩的背影,漸漸的,她心頭的焦躁被抹平。
她想起前些年頭,每當日子過不下去時,娘時常掛在嘴邊的嘟囔,她說如今的日子已是很好了,再往前四五十年,天下各處都在打仗,那會兒的日子才叫艱難,家家戶戶的漢子被抓去當壯丁,村村都掛白綾,哭靈聲晝夜不斷,百戶大村,隻存一二。
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家中白綾掛,屋內糧倉空,還有各種苛捐雜稅壓在身上,全家勒緊褲腰帶過日子都活不下倆人,那日子才叫艱難,眼下這般算個甚。
還是皇帝的老子、上一任皇帝平亂後,日子才漸漸安生下來。
前頭年生那般動亂艱難,那箱子鐵器許是爺渾水摸魚偷摸攢的。一路走一路思索,甭管對不對,反正桃花是這般把自己給安慰住了。
亂世攢的鐵器,怎能算犯如今的律法呢?
說通自個,桃花臉上露出笑來,她男人說得對,深山老林連個人都沒有,怕什麼?有武器才好呢,能防獸!
這般寬慰完自己,便聽見衛大虎道:“桃花,到了。”
桃花停下腳步抬頭望去,藍天白雲下,一顆高大的果樹矗立在她前方不遠處,枝丫上,一個個沉甸甸的果子墜在上頭。
山風一吹,一個野梨從樹枝掉落,“砰”一聲砸在地上。
她眼睛登時一亮,是野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