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骨憂太順勢看過去,箭身上纏著一張咒符,上麵還打了個結。伴隨著的場灼的一聲,咒靈表層龐大而扭曲的外殼就像是風化皸裂一般層層破碎,露出泛起微微亮光的內裡。
那些泛起微光的碎屑堆裡,撲簌簌地跑出來一直白色的狐狸,狐狸衝著他們甩了甩尾巴,身上背著一個小小的背簍,衝著他們微微鞠躬,開口說了人話:“感謝你們!”
“……說,說話了!”
乙骨憂太悚然道。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會說話的咒靈!當然,裡香不算!
“因為那本身就不是咒靈,而是生活在桔梗花當中的妖怪。”
的場灼說,他從灰燼讓中撿起那支箭,重新裝進了自己的箭筒當中:“咒靈是從人類的負麵情緒當中所誕生出來的怪物,天然地對於人類有著攻擊的意圖,而妖怪……”
他乾咳了一聲:“有對人類充滿惡意的妖怪,但也有那種可以溝通的,總之上下偏差比較大,甚至還有作為式神和人類並肩作戰的類型。”
名取先生就是典型的例子。
就在他做解說的時候,狐狸已經踱著步子靠攏了那些沉睡當中的孩子,用額頭蹭了蹭他們的手指,下一秒,那些縈繞在他們身上的異常咒力波動就消失無蹤,大概很快就會從這場漫長的夢境當中蘇醒。
再之後,孩提時期的記憶就會變得愈發模糊,成為漫長人生當中一個很難回憶起來的細小分支,或許在成人以後的某一天裡午夜夢回,也會想到自己曾經也有過篤信童話故事可以照進現實的那一天。
狐狸一甩尾巴,衝著他們兩個點點頭,三步兩跳消失在草叢中,不遠處就是林地的邊緣,乙骨憂太配合著的場灼兩個人勉強將這群孩子連背帶拖地搬運到樹林裡,再回頭的時候,那片壯觀的桔梗花海早就已經消失無蹤。
手機信號恢複了正常,時間正值傍晚,夕陽透過樹林在地麵上露出婆娑的影子,逢魔時刻,木漏動搖。
的場灼掏出手機,去給輔助監督打電話。
“嗯,解決了——不過孩子有點多單靠我們兩個人沒辦法把他們都帶下山,能麻煩你幫忙嗎……好的,我發個定位。”
“是妖怪,但也有咒靈的因素摻和在裡麵,情況比較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我之後補報告好了。”
“沒有直接擊殺,妖怪自行消失了,應該是藏進了更深的山裡,我個人不建議後續找術師繼續跟進。”
的場灼用肩膀夾著手機,“是對人類無害的妖怪,而且應該在幾十年前就已經存在了。”
等待輔助監督到來的時候,的場灼撕開了一小截自己的袖子,用來包紮和固定那截斷掉的手臂。他很熟練地撿了一條相對筆直的樹枝用來做固定支架,手口並用地將它和袖子的布條綁在一起,乙骨憂太沒接觸過外傷處理相關的知識,猶豫了一下,自覺地肩負起了看管這些孩子們的責任。
少年猶豫了一下,還是提問出口:“那個人和您認識嗎?這次的事件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能夠讓的場灼這種級彆的咒術師吃了悶虧,對方絕對不會是什麼等閒角色。少年的表情顯得惴惴不安,而的場灼安撫性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放心吧,我們已經認識很多年了。
“而且確實是我故意惹他生氣。”
的場灼說:“開口的時候就知道結果肯定會打成這樣。”
……到底是多挑釁的話才會導致這種結果啊,乙骨憂太頓時感到有些無語,他被的場灼輕描淡寫的語氣帶得有些放鬆了心情,隻覺得,灼前輩明明大多數時候都擺出一副可靠成年人的模樣,原來也有這種情緒用事的時候。
對方則是百無聊賴地擺弄著一片樹葉,也在心中回憶著當時和夏油傑對質時的場麵。
故事當中的小狐狸看到了自己的母親,繪本的作者看到了失去的愛人,乙骨憂太追逐著裡香的身影……
——我隻是問他,你特地費儘心思,用詛咒將妖怪困在這裡,染藍了自己的手指,究竟想要在這裡見到什麼人。
然後他就被打斷了一隻手,這個人的脾氣真是日益暴躁,嘖。
但這些內容顯然是不能給乙骨憂太解釋的,不然會拔出蘿卜帶出泥地牽連更多麻煩的內容。他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將聊天的方向改到了關於妖怪的科普教學上。
“其實普通咒術師的工作裡,幾乎不會遇到和妖怪相關的案件。”
的場灼慢條斯理地解釋,在如今的這個時代裡,妖怪的數量已經非常稀少了。和咒靈誕生方式不同,妖怪大多數都是自然生成的,自有一套繁衍生息的內部邏輯。他們如今的棲息地點往往在偏遠的山裡,更喜好人跡罕至的地方,大多數時候都和咒術師互不打擾。
“也是因為考慮到這次的任務可能會涉及到妖怪,上層才讓我來這裡,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意外情況——原生的妖怪被人為地詛咒,被迫困在了那一片早有預謀的地方。”
乙骨憂太似懂非懂地點頭:“灼前輩的家族很擅長這方麵嗎?”
“奈良和平安時代妖怪成行,咒靈和妖怪都很猖獗,的場家就是曆史相當久遠的除妖人家係。”
的場灼解釋,說當時的家主和“某個存在”定下了咒縛,用每一代的場家當主的一隻眼睛來換取家族當中的子嗣都擁有能夠“看見”的能力——至於具體是和誰定下了咒縛,而這種約束的細則究竟如何,那是隻有當主才能知道的辛密,的場灼本人並不知情。
乙骨憂太點點頭,將這些內容當做是考試的選考考點記憶起來,他還想再問些什麼,卻看到輔助監督小姐已經帶著幾個人走到了近前。
“哎呀,確實是這幾個孩子!他們都有點脫水,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最好還是在醫院裡觀察一段時間。”
她簡單地判斷了一下,恭維道:“真不愧是您,灼先生……嘶!”
她也看到了的場灼手臂的傷。
“抱歉,我們趕時間,就不在這裡做處理了。”
的場灼像是早就知道對方想問什麼一樣:“後續的彙報和收尾工作就交給你們了,我恐怕得早點趕回東京。”
乙骨憂太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的場灼的手臂,想要開口說最好去醫院做個檢查,但他還沒說話就被對方眼神製止,的場灼簡明扼要,說自己就是想回東京,越快越好,不用耽擱。
“這種事硝子就能治,去醫院的話還不知道要磋磨多久。”
他如此說道:“骨頭的方向對正就行,我記得車裡有封閉氣霧劑,可以先噴一些頂用。”
急匆匆的模樣就像是有鬼在追。
“……至少告知一下五條老師吧。”
乙骨憂太說:“在任務中受傷的話,他應該也會擔心……”
“千萬,不要。”
的場灼猛地湊過去,一張臉放大在少年的麵前,他用完好的那條手臂按住乙骨憂太的肩膀,鄭重其事:“你千萬不要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