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8章 第18章
◎發了瘋的嫉妒◎唐秋雲在國外陪了半個月回國, 由於風險過高,手術方案遲遲未定, 醫生也不敢貿然開刀。
心裡一直放心不下景澄,落地機場後她第一時間去學校探望。
景澄的狀態比預想得還要差。
萎靡不振、萬念俱灰。
看到他整個人暴瘦,骨骼凹陷,唐秋雲心疼得講不出話,心裡滿是愧疚感。
“唐姨,我沒事。”景澄反而安慰起她,不用她交代先保證道:“以後我會好好吃飯的。”
前段時間, 他大病一場,實在沒胃口。
一周多的時間掉了八斤,宿舍裡有個減肥的還跟他開玩笑, 真希望掉的是他身上的肉。
唐秋雲知道景澄不會輕易放下,猶豫幾番決定還是主動告訴他。
“澄澄, 其實你哥早就計劃出國了……”
景澄這才得知,早在半年之前, 謝欽言已經在準備出國讀書的事宜了,那時他以個人安危相要挾,讓唐秋雲瞞著,她便沒有說。
景澄越聽越覺得可笑。
明明他早就做好離開的打算,還要在走之前, 和他交往,給他希望,狠狠傷害他一通。
那時, 他一心考慮得全是怎麼讓謝欽言高興, 殊不知人家已經預謀好要遠離他。
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壞呢?明明他們的關係不用撕裂到這種地步的, 難道愛他是原罪嗎?
儘管心裡對謝欽言徹底失望, 景澄還是覺得放心不下,追問是哪所學校,再三保證他不會去找他,唐秋雲隻是搖頭,怎麼都不肯說。
“澄澄,忘了你哥哥吧。”
唐秋雲淚眼婆娑望著他,“你還是我的兒子,我會好好愛你的。”
“那哥哥的手術呢?”景澄停頓了下,不太敢問,“他會有危險嗎?”
“醫生會訂製詳細的手術方案,確保風險降到最低,目前還不是動手術的最佳時機,要等一兩年。”
“那他動手術的時候,我也不能去看他嗎?”
見景澄還抱有期待,唐秋雲咬緊牙關,隻能將他的希望連根拔起。
“澄澄,你哥的意思是他永遠都不會再跟你聯係,即使做完手術,他也會在國外生活,你們此生應該見不到麵了。”
沒有什麼比這句話的殺傷力更大了。
活著卻終不相見,這是對於精神的慢性摧毀。
心底湧上無窮無儘的恐慌,景澄像受了什麼刺激,用力握住唐秋雲的手,將她看做是唯一的光。
“那我想他了怎麼辦?我會想他的,他為什麼要這麼殘忍……”
景澄淚流滿麵,身體都在抖,“唐姨,你幫幫我,我求你幫幫我好不好?”
“抱歉,阿姨幫不了你。”
唐秋雲擦去他的眼淚,從未有如此深的罪惡感。
但她必須要這麼做。
不光是謝欽言的想法,連她也認為,他們不應該再見麵,否則景澄在日複一日的挫敗中,意誌會被摧毀得更嚴重-
和唐秋雲見完這一麵,景澄有種體內的肋骨被抽出來的痛感。
謝欽言早已經和他密不可分了,他們雖然不是親兄弟,卻仿佛流著相同的血液。
離開他,意味著要把自己的骨頭全部打碎再重組,景澄怕疼,他怎麼可能受得了。
時間已經進入深夜,卻仍是沒有睡意,身體很疲憊,大腦卻異常活躍。
不知熬到幾點,景澄剛睡過去,又做噩夢。
被父母拋棄的畫麵和謝欽言讓他滾的畫麵重疊,胸口處湧上劇烈的絞痛。
掙紮著從床上坐起,他蒼白的麵龐因痛苦而扭曲,汗珠從額頭滲出,連呼吸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
緩了很久,景澄機械性地眨下眼。
謝欽言真的不要他了。
心理上本能回避這件事情,以至於猛地記起來都恍然似夢。
點進相冊,景澄一張張翻看著他們曾經的合照。
那些輕鬆愉快的笑容,仿佛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兒了。
人隻有在衝動的情況下,才能狠下心。
手指按在刪除鍵上,掙紮了很久。
景澄一麵勸自己照片留著也沒什麼,一麵又痛苦,放在手機裡他總會忍不住翻看,那樣永遠也忘不掉。
謝欽言已經狠下心要和他劃清界限,他還孤零零守著回憶乾嘛?他的人生還是要繼續前行的,哪怕這條路上隻有自己。
閉上眼,視死如歸般點下去。
幾百張照片,不過是一秒鐘的事情。
一鍵清空後,全身都如釋重負。
難怪舍友分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刪照片,看似隻是一個簡單的舉動,做出來卻要耗儘勇氣。
盯著空白的頁麵,景澄看了很久很久。
照片剛刪完就後悔了,可是再也回不來了。
他們的過往好像也被格式化了,腦海中空白一片,什麼也想不起來。
景澄倒在床上,眼淚無聲浸濕被角。
我參與了你整個青春,卻在你的未來永久缺席。
這次真的要再見了,哥哥-
幾天後,唐秋雲擔心景澄抑鬱,為他預約了心理醫生,報了一整年的療愈課程,她怕景澄不想去,這邊抽不出時間,便拜托了沈逾正勸他。
沈逾正已經知道謝欽言出國的事情,也有很久沒見景澄,在去找他之前,他還整理一番措辭,試想要怎麼開導他。
本以為景澄會頹廢得不行,誰知他竟一反常態,麵帶笑容,神采飛揚。
“看什麼心理醫生啊?我這不是好好的嗎?”聽沈逾正說完,他還無所謂的聳肩。
像什麼重創都未經曆,沒認識過謝欽言,景澄的精神格外亢奮。
沈逾正以為他是故意裝成這樣,可接下來的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他每次見到景澄都是如此。
曾經膽小怯弱的男生像突然換了靈魂,他積極地加入社團,參加學校的各項比賽,還會自發組織聚會,開展活動,每日忙得像陀螺。
曾經不認識他的人,初次見麵看他自信大方,侃侃而談,哪能想到他曾經會是社恐。
謝欽言的名字,絕口不提。
仿佛生命中從未出現過這號人。
沈逾正從沒見過哪個人可以振作得這麼快,他精神越嗨越亢奮,他心裡反而越沒底。
不過,心理醫生說這種現象是可能存在的,有的人不知如何化解悲痛,便會下意識回避,選擇掩蓋的方式,讓自己忙起來,沒空去想。
畢竟從心理學的角度,部分人愛胡思亂想都是因為太閒,當生活中充斥著各種各樣的難題等待解決,占據滿你的大腦內存,就很難分得出精力了。
沈逾正認為,真正的苦痛仍然壓在景澄的內心深處,他越不表現出來,爆發的那一天就會越劇烈。
眼看著一年的光陰轉瞬即逝,景澄拿下了校園十佳歌手、全國演講比賽一等獎多個頭銜,還在校園內組織創辦了聯誼活動,開通了短視頻賬號,為學生的愛情助力,日子過得風生水起。
以前愛哭鼻子的小男孩一夕之間長大了,看起來他好像真正成長為一個大人。
唐秋雲欣慰的同時,又很擔心。
他沒有問過她一次關於謝欽言的事情,兩人每次見麵,隻會和她分享他在學校裡發生了什麼。
一直以來,唐秋雲以為景澄敏感而脆弱,卻從未想過,他的人生已經經曆過一次巨大的苦痛。
那時,年僅七歲的他都能克服,何況現在?
景澄也很佩服自己。
以為離開謝欽言,他會活不下去,這種感受失戀過的人應該都能懂,但事實是,即使那個人不在你身邊,太陽每天也會照常升起,你的生活也還是要繼續。
他比想象中要勇敢。
儘管咽下許多不為人知的苦澀。
而對比起他恣意灑脫的人生,謝欽言則像是把自己關進了盒子裡,整個人毫無生機,每天機械性地走在家裡和學校之間的路上,拒絕和任何人交流,由內而外散發出一股暴戾陰冷的氣息,像個行屍走肉。
沒有人知道他過的是怎樣醉生夢死、暗無天日的日子,他和景澄雖在同片天空下,卻相隔上萬公裡的距離。
謝欽言的確高估了自己,說不後悔怎麼可能呢?真正過上沒有景澄的日子,他才知道那有多難熬,度秒如年。
能讓他暫緩思念的,隻有手機裡的音頻,他將景澄的聲音剪輯到一起,每天戴著耳機走在路上,總會習慣性打開聽一下,聽他叫“哥哥”,心臟才有活過來的感覺。
在同學的眼裡,謝欽言隻是一個可憐的看不見的盲人,除此之外,和常人無異,但隻有他自己清楚,他的靈魂已經開始腐爛了。
他沒有向唐秋雲問過景澄的情況,但景澄在國內過得怎麼樣,他大致都能知道。
夏明澤曾佯裝無意間提過一嘴,他猜謝欽言是在嘴硬,用心去愛的人,哪能真的放下,所以他在聊天時故意提到,試探他的反應,見他沒有阻止,心下便了然。
謝欽言一定很想知道景澄的近況吧。
後來,夏明澤便大膽了許多,會直接告訴謝欽言,比如景澄成了校園裡的風雲人物,剛入學的學弟學妹都聽說過他名字,比如他又參加了哪項比賽,獲了哪個獎項,再比如……
七夕情人節當天,有男生在操場擺了999朵玫瑰,彈吉他跟他告白,結果還有另一位男生衝出來,為其爭風吃醋。
景澄活成了偶像劇男主角的樣子。
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焦點,像是人群中的發光體。
曾經,這一切都是屬於謝欽言的。
而今,景澄活成了他的樣子。
夏明澤其實說的時候,心裡總會替謝欽言感到不值,他們曾經那麼要好,怎麼出了國,沒見他表現出傷心,還越活越精彩了?就好像對謝欽言的用心,都是裝出來的,他早就盼著他離開了。
不知謝欽言聽他說這些會是什麼感覺,換做是他,心都要碎了。
夏明澤也不好直接詢問謝欽言的感受,旁敲側擊說:“我挺佩服景澄的,以前看起來膽小怕事,誰能想到他有這麼強的領導力。”
聽得出夏明澤是在陰陽怪氣。
謝欽言不由分說維護道:“他能過得更好,代表我的離開是正確的選擇,這就是我希望看到的。”
表麵上對夏明澤這樣說,背地裡謝欽言嫉妒到隻能自虐。
他是希望景澄能意氣風發,可想到這樣的他未來將屬於彆人,他便控製不住醋意的膨脹,活著比死了還難受。
又一次通話,是在謝欽言動手術的前夕。
彼時,距離謝欽言出國已有三年,夏明澤也從明大畢業,鮮少聽見景澄的消息。
雖然謝林峰找了世界最負盛名的腦科醫生,將風險控製到僅有百分之二十,但也不意味著能順利地從手術台下來。
夏明澤知道謝欽言始終惦記著景澄,彆人沒法開口,那就他來問:“你確定不和你弟打一通電話嗎?”
“不用了。”
謝欽言的聲音聽起來已經很微弱,似乎盼著能解脫。
生病的人常年受病痛折磨,體內的激素也是紊亂的,心情怎麼可能好得起來。
“明澤。”謝欽言認認真真叫了他的名字,“如果我不能從手術台上下來,你一定要告訴我爸媽他們,讓他們守好這個秘密,永遠不要讓景澄知道我不在人世了。”
“呸。”夏明澤氣得不行,“馬上要動手術了,你在說什麼喪氣話?你這是在詛咒自己知道嗎?”
“生死由天。”
“你忘了,你以前說過,生死由我不由天,怎麼現在改口了?那個驕傲的謝欽言哪去了?”
夏明澤心如刀絞,他從來都是沒心沒肺的,幾乎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難過,但此刻,卻很想哭。
“景澄最近在做什麼?”
沉默片刻,謝欽言忽然開口問。
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問起,以往都是夏明澤裝作無意向他透露。
都到這時候了,他還會好奇。
夏明澤嘟噥著回答:“我也不大清楚,沈逾正和他走得近,說他最近在搞一個項目。”
“他們沒在一起嗎?”
“不知道,沈逾正還跟以前一樣,隔三差五換男朋友,他隻拿景澄當哥們吧。”
夏明澤的話半真半假。
沈逾正已經很久沒談戀愛了,他一直在追景澄。
往日紈絝的公子哥認真起來,那叫一個深情款款。
但考慮到謝欽言要動手術,還是彆對他講這種話刺激他了。
“反正景澄現在挺厲害的,我以前一直夢想著當校草,好不容易盼到你退學了,等著上位,誰成想後來校論壇投票選校草,他居然斷崖式領先,可想而知校園內部有多少他的迷妹和迷弟。”
夏明澤知道謝欽言想聽,便想到什麼說什麼。
儘管他沒有回應,也能想象到電話那頭的他,一定聽得十分認真。
這輩子,他是徹底栽到景澄的身上了-
最近半個月,唐秋雲沒睡過一個安穩的覺。
臨近謝欽言的手術,她整夜失眠,雖竭力控製自己不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但一閉上眼,就會浮現出手術的畫麵。
再不想麵對,這一天終究還是要來。
國內和紐約的時差有十三個小時。
夜裡十點,景澄俯在窗前畫設計圖。
莫名的,今晚狀態特彆不好,線條淩亂,手感怎麼都不對勁。
一顆心上下忐忑不安,他望著月明星稀的夜空,微歎了口氣。
已經三年了,他當真沒有聯係過他一次。
景澄沒有問過關於他的事兒,也沒有再糾結過他為什麼要狠心把他拋下,不能一起麵對。
性格不合,立場不同。
再糾結也找不出答案。
通過唐秋雲的狀態,能判斷他好好的生活在地球上的某個角落,那就夠了。
身體的自我保護機製讓他很少想起他,景澄現在不怨也不悔。
曾經放不下,那是童年的執念在作祟,以為離開了謝欽言就不能活,如今發現,其實他能活得更好。
早知如此,當初就沒必要互相傷害了-翌日清晨。
景澄在食堂碰見沈逾正,他似乎有話要跟他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照常點了份油酥餅和八寶粥,景澄端著坐到桌前,讓沈逾正有話直說。
沈逾正盯著他看了半晌,本來打算問他知不知道謝欽言做手術的事情,但思索片刻,決定還是不提了。
景澄既然不問,代表他在逼著自己放下,何必幫他喚醒。
“我想問問你,打算考驗我到什麼時候?”沈逾正臨時換了個問題。
“說了很多次,我們最多當哥們,你要還認為這是考驗,那往後我躲著點兒你。”
“你這張嘴真是越來越厲害了。”沈逾正佩服點頭,“甘拜下風。”
他離開,景澄的神情也沒任何變化。
愛自己的第一課就是不讓自己的情緒被他人乾擾-
大四這年,景澄順利保研,同時也進入了一家世界百強的企業實習。
很不幸,入職還不滿一周就撞上空降老總任職,更不幸的是前天在酒吧剛潑濕了這位老總的胸口。
走廊不期而遇,看到西裝筆挺的男人身後跟了一幫公司高層,同事拉著景澄立刻停下,小聲對他介紹:“內部群推照片了,這位是新上任的秦總。”
景澄低頭望著光潔的地板,靜默不語。
他心想你不用專門給我介紹啊,看這架勢我還能猜不到他是誰嗎?
男人邁著穩健的步伐從景澄麵前走過,所有員工如臨大敵,直到人轉過彎,緊繃的神經才終於放鬆。
“你們剛才有誰有看秦總的長相了?他真四分之一混血啊?”
“氣場那麼強,誰敢跟他直視啊。”
“看起來不像是好相處的類型。”
“聽說他手底下還缺人,我們先保佑自己不要被調崗吧。”
“在帥哥手底下做事多爽啊!看臉都是種莫大的享受,凶就凶點唄!”
回到自己工位上,大家壓低聲音,小聲議論起來。
景澄翻開文件夾,想專心工作,可周圍的聲音太雜亂,密密麻麻的黑字在他眼裡成了小螞蟻,實在看不進去。
揉揉太陽穴,他回想到昨晚。
林天譽過生日,他們宿舍還有隔壁宿舍的一塊給他慶生。
景澄酒量不行,隻喝了兩杯,奈何這酒後勁太大,去洗手間的路上,他暈頭轉向,轉彎的時候一不小心撞上堵肉牆。
當時他匆忙說了聲“抱歉”,抬頭瞥見對方五官硬挺的臉,直覺認為不好惹,趕緊往前走了。
誰成想還有第二次,他從卡座旁經過,景澄以為林天譽在旁邊,轉身要跟他說話,腦袋暈乎乎沒控製好力道,酒順著就潑了出去。
不偏不倚,潑在他的胸前。
有位舍友醉得比他還厲害,伸手指過去,特羨慕地說:“他胸肌好大!”
這位秦總在那刻什麼表情,景澄已經記不清了。總之,社死。尤其的社死。
景澄斟酌著是不是該給人家正式的道個歉,畢竟他那件襯衫一看就價值不菲。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的實習,雖然還要繼續上學,不用考慮轉正的問題,但能在簡介上添上輝煌一筆也是很關鍵的。
就在景澄猶豫不決之時,公司的內部群發來了通知。
景澄所在的設計部全體員工被召集開會,目的是為了調部分員工去總經辦,那兒人手不夠。
身為實習生,打雜的工作自然而然落到他們頭上。
總監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紙,又抬頭看了看景澄,很隨便地使個眼色,“秦總那兒還缺個小助理,就你吧。”
小助理,美其名曰加個“小”字,區分和特助的區彆,其實就是嫌生活助理這頭銜不好聽。
他要負責幫秦總準備早中晚三餐,給他買咖啡,幫他熨燙西裝等,做各類繁瑣的活兒。
景澄來這裡是為了學本領,長見識的,這樣一來,也積累不了什麼經驗了。
不過後來,他在網上搜了這位秦總的大名,發現他的履曆不是一般的牛。
畢業於世界頂級的建築院校,榮獲無數專業類獎項,先後參與設計了國內外著名博物館、公園等多個項目,是名副其實的大神。
看完之後,景澄心態放平了,跟著這種人工作,多少也能耳濡目染一些。
等到第二天,景澄正式入職總經辦。
當他拿著自己的個人簡曆找秦總報道時,他眼簾都沒抬一下,直截了當說:“不用看了,是我指名要的你。”
坐在環形辦公桌後麵的男人,身著高定西裝,襯衫領口略有些低,露出精致又白皙的鎖骨。
至於那張臉,深邃立體,嚴肅認真,處處透著難以接近。
景澄不認為他會有那麼小氣,蓄意報複自己,但話說到這份上,還是道歉顯得有誠意。
“不好意思,秦總。”景澄低下頭,態度誠懇,“那晚我喝多了。”
“沒關係。”他扣上筆蓋,淺褐色的眸筆直望向他,“我的身邊需要你這樣一位不太聰明的。”
景澄,“………”
因為秦域的這句話,景澄懷疑了自己三天三夜。
他的學習成績一直排在上遊水平,老師總誇他聰明、有天分,景澄也明白,他不是天才型的,取得好成績主要也靠勤奮好學。
秦域是怎麼做到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唐秋雲聽說景澄實習很順利,特彆高興,周末喊他到家裡吃飯。
景澄在校外租了個房子,不是因為他不想寄人籬下,而是這房子裡處處充斥著和謝欽言的回憶,他不想麵對。
如今時光境遷,距離他離開已經四年了,他心態放平許多,再回想起來也不會難受了。
知道景澄愛吃她燒的糖醋小排還有小炒黃牛肉,唐秋雲特意給他安排上。
他們相處的狀態很微妙,有時親昵得像母子,能侃能聊,會開玩笑,有時又有些距離,中間隔著一道無形的牆。
唐秋雲知道,謝欽言就是他們之間的這堵牆。
他們小心翼翼的,唯恐觸碰到。
手術成功的那一天,唐秋雲抑製不住想要和景澄分享這個消息,但沒等電話打過去,術後並發症出現了。
謝欽言本就昏迷了七十多小時才醒,這期間一直靠打營養針維持生命體征,結果人剛有意識,又開始發高燒。
那一個月,對唐秋雲來說是宛若噩夢般的,哪怕後來謝欽言完全好起來,連眼睛也能看得見了,她仍然處於一種提心吊膽的狀態裡。
漸漸的,唐秋雲冷靜下來。
他們之間的嫌隙已經產生了,謝欽言雖然度過了生死關頭,但心理陰影仍然影響著生活狀態,她還是不要告訴景澄,萬一他還沒忘了哥哥,又產生期待怎麼辦?
還是彆讓他白白抱有希望了。
夾了塊排骨放進景澄的碗裡,唐秋雲笑著問他,“都大四了,還不交個男朋友?人家說不在大學裡談戀愛會終身遺憾的。”
“有追的,不過都缺少點來電的感覺。”景澄很坦誠,扒了口米飯,衝唐秋雲一笑,“我喜歡成熟的。”
“聽起來,你有目標了?不然怎麼想到這種類型?”唐秋雲感興趣地追問。
她心裡自然是希望景澄快點找個男朋友,把當初對謝欽言的關注放到另外的人身上,這也意味著他徹底走了出來。
隻是,景澄搖搖頭,說:“暫時還沒有。”
當下,唐秋雲有些遺憾。
她又不能勉強景澄,為這種事情催促他,隻得點點頭說:“不著急,找個靠譜的比什麼都重要。”
景澄配合一笑,斂下眸的瞬間,溫度儘失。
他對於感情已經有應激障礙了,在他心裡,不會再有任何一個伴侶值得相信,無論當初對他有多好,也能在發生事故後以各種理由拋下他。
景澄想要的是患難同當、榮辱與共,可惜這種隻可能出現在童話世界裡。
從前他把希望寄托在彆人身上,懂得了當這個人離開你就一無所有的道理,所以往後他隻會愛自己,讓自己成為自己的精神支撐,隻有這樣才不怕被任何人丟棄-
三個月實習結束,景澄即將邁入研究生的學習生涯。
在秦域手底下工作的這段時間,他的確學到很多,不論是他對待問題專業的態度,還是他獨特創新的設計理念,都在無形中影響了他。
雖然名義上是小助理,秦域也沒故意刁難他,讓他去做些繁瑣複雜的小事情,他交代他去做的都是聯係客戶,這種比較能鍛煉職場新人,助他們積累經驗的工作。
離職的那天,景澄認認真真給秦域寫了封感謝信,放在了他的桌上。
他希望研究生畢業後,還能回到這家公司,在他手底下工作。
秦域大概是看了那封信,下班之際來到景澄的桌旁,輕輕敲了兩下。
“晚上請你吃飯。”他沒拖泥帶水,說得直截了當。
畢竟是領導,景澄十分惶恐,忙說:“應該我請您吃。”
“都一樣。”
秦域這話說得模棱兩可,讓人猜不透他的意思。
下班後,景澄像做賊似的上了秦域的車,沒敢坐前麵。
“平常愛吃什麼?”秦域邊發動引擎邊問。
“燒烤,火鍋。”景澄本能脫口而出。
下一秒,想到他們秦總氣質尊貴,不太能跟這兩樣東西沾上邊,剛要改口,他把手機朝後遞過來,“我很少吃,你定一家。”
剛開始和秦域相處,景澄看他整天冷著一張臉,以為他是位嚴肅的資本家,很難相處,後來部門聚餐,他特彆隨和地同大家開了幾句玩笑,不像彆的領導那樣故意擺架子,景澄對他的印象就改觀了。
“有家老字號的火鍋店,味道很好,就是挺辣的,不知……”
景澄拿他的手機感覺燙手,猶豫出聲。
秦域直截了當說:“我不挑,通常都能吃得慣。”
“那好。”
景澄定好後,把手機還給他。
莫名的,他心底有種說不上來的彆扭感,總覺得秦域請他吃這頓飯不會普通。
而最終的事實證明了他的猜想不是多慮。
火鍋快涮完的時候,秦域忽然認真開口詢問:“景澄,你單身對嗎?”
景澄遲疑兩秒,點了下頭。
“我的爺爺重病纏身,醫生推斷他最多隻有半年時間,在他去世前,唯一想完成的心願就是看我找到另一半,我接下來的提議或許有些唐突,你拒絕也沒關係。”
秦域的態度十分尊重。
隨即直截了當地開口:“請你和我假裝談半年的戀愛可以嗎?你提出的要求我會儘量滿足。”
景澄不太明白,“秦總,你明明有很多選擇,為什麼是我?”
“你很獨立,不黏人,我非常欣賞你這樣的個性。”
說白了,也就是不用擔心假戲真做。
景澄斂眸,沒想到他在彆人眼裡是這樣的形象,曾經的他也很黏人的,後來是逼著自己獨立堅強。
秦域的提議,他還挺心動的,感情是最靠不住的,談真的戀愛還不如演戲,畢竟不動心就不會受傷害。
如今的他把重心全放下提升自己的能力上,其他都不在考慮範圍。
“我也沒什麼要求,就是……”景澄遇到機會就想抓住,“我想請你當老師檢閱我的設計作品,指導我論文。”
秦域失笑,“不愧是學霸啊。”
“學到手都是自己的本事,社會這麼卷,不努力就被人甩下了。”
“嗯,言之有理。”秦域端起杯子,“那我們說定了。”
“好,敬我未來的老師。”景澄與之相視一笑-
假扮男友比景澄想象中輕鬆多了,可能因為秦域年紀太大,多年來沒找對象,好不容易帶回家一個,他的家人對景澄都非常和顏悅色。
特彆是他的爺爺,對景澄格外喜愛。
不過也是去到他家裡後,景澄才知秦域是抱養來的孩子,他的家裡全是純正的中國人,隻有他是混血長相。
秦域說他是被遺棄的,沒見過親生父母,聽過後,景澄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難怪他們的某些想法會很契合,原來是有相似的經曆。
開學後,景澄的作息時間就固定了,他每周六會和秦域去一趟他的爺爺家,秦域會親自開車到校門口接他,每次景澄出來時,都能看見他站在車邊等著。
任何時候,秦域都表現出一副翩翩公子,溫潤如玉的模樣,雖然神色清冷淡漠,也不掩骨子裡的教養。
最先發現他們交往的人是沈逾正。
他追了景澄兩年,從開始就被他堅定不移拒絕了。
景澄說他太花心,跟他這種人在一起沒安全感,沈逾正為他改了習性,都不常去酒吧了,他還是沒能改變成見。
連續兩周,沈逾正看到那個男人開著賓利來接景澄,便猜到他們的關係不簡單了,他這人藏不住話,直接去問了景澄。
景澄很坦然回答:“他是我男朋友,我們在交往,怎麼了?”
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唯唯諾諾的小男生,有什麼話不敢說,如今的他敢當敢做。
沈逾正沒資格管,難怪景澄之前說他喜歡成熟的,還真找了這一款。
當晚,沈逾正約了夏明澤喝酒,一看他這失魂落魄的樣子,夏明澤就明白是因為誰了。
“你說你一個情場浪子,怎麼就認準景澄了?”
“征服欲你懂不懂?我想不通他為什麼看不上我。”沈逾正揉揉眉心,“不過以後徹底沒戲了。”
“怎麼了?”
“人家有新歡了,看起來挺成熟的,比他大十幾歲。”
“………”夏明澤沉默住了,“景澄是受刺激了,怎麼找個比他大那麼多的?”
“同齡的靠不住唄,在謝欽言那兒受過傷害,現在選擇性回避。”
說到這兒,沈逾正不由覺得奇怪,“謝欽言不是都恢複正常了?怎麼還不回國?”
“沒臉回來,他以前對景澄……”夏明澤喝口酒,“算了,不提也罷。”
雖然嘴上這樣說,夏明澤這邊一得到情報還是告訴了謝欽言。
“景澄交男朋友了。”他典型是那種看熱鬨不嫌事大的,就愛拱火,“看起來比他大很多,年紀都能當他爸了。”
以訛傳訛就是這麼來的。
明明是沈逾正告訴他的,他卻添油加醋,說得好像自己真見到了一樣。
謝欽言沒出聲音。
心口泛起一陣陣尖銳的疼痛,就像從高空掉落,摔得粉身碎骨,無數的玻璃碎片紮進了心中。
望著窗外碧藍的海,眼中一片哀傷。
抬起手,謝欽言輕輕按著胸膛,明知道自己沒資格,還是會嫉妒,那個能正大光明站在他身邊的男人。
“言哥,要是早知道自己能好起來,你一定不會把景澄推開吧?”
夏明澤勸他,“所以,那時的你也是被逼無奈的選擇,你都是為他好,沒必要愧疚,喜歡的話再把人給追回來唄。”
聽他說得那樣輕描淡寫,謝欽言冷笑了聲:“你拿景澄當什麼了?”
“我——”夏明澤感覺自己很無辜,“算了,你當我沒說。”
在這之後不久,唐秋雲也知道景澄交了男朋友的事兒,是他主動坦白的。
每次見麵,唐姨都會旁敲側擊地打聽他有沒有對象,景澄心想還不如直接告訴她,讓她放心,也好過整天惦記著。
唐秋雲聽說後,問景澄能不能帶男朋友來家吃個飯,主要是擔心他年紀小,識人不清,會吃虧。
景澄問過秦域的意見,他並無意見,還說他都陪他去過他家,他也應該這樣。
見過秦域後,唐秋雲倒是挺滿意的,無論是外表還是工作能力,都是非常出眾的,唯一不好的是他比景澄大十二歲,整整一輪。
像這種有社會經驗的男人,想騙一個小男生還是輕而易舉的,唐秋雲明白景澄的性格,一旦對誰用心就會奮不顧身,毫無保留。
但她畢竟不是親媽,也不便說什麼。
景澄能看出唐秋雲的顧慮,為了讓她放心,他主動表示,會以愛自己為優先。
聽見這話,唐秋雲才放下心來。
不管怎樣,景澄能放下哥哥,從陰影裡走出來就是再好不過了-
半年的合約期很快就要到了,景澄也跟著秦域學到了不少東西,他報名參加了一項設計比賽,經由他指導,也取得非常不錯的成績。
隻是,他們的關係似乎不能輕易結束了,秦域的爺爺也不知是不是心情好,身體反而愈發康健。
這當然是件好事情。
秦域沒提出結束,景澄也沒有說,如果能讓爺爺的身體因此而好起來,也算功德一件。
不過,秦爺爺的身體好起來,謝家老爺子卻突然被查出患了胰腺癌晚期。
這是最痛苦的癌症,基本上發現的時候都無可挽回了。
馬上就要到春節,看來這個年又要過不安穩。
唐秋雲得知這件事後,第一時間給謝欽言打了電話,要求他回國。
雖然他狠下心表明要一直待在國外,但親爺爺的時日所剩無幾,身為親孫子當然應該回來看看。
自從手術之後,他一直在接受心理治療,那幾年帶給他的陰影太深刻了,很難走出來。
電話那頭沉默數秒後,謝欽言答了一聲“好”。
唐秋雲緊繃的神經倏然放鬆下來。
如果不是知道景澄已經交了男朋友,她真沒法做決定,畢竟那時鬨得如此難堪,謝欽言的態度冷漠而決絕,徹底傷了景澄的心,再見麵兩人隻會覺得尷尬。
怕景澄突然見到謝欽言會不知所措,唐秋雲主動告訴了他一聲。
“澄澄,你哥要回國探望爺爺,就這兩天。”唐秋雲說出口也很難為情,“我之前沒告訴你,他的手術很成功,醫生將壓迫腦神經的血塊清除後,也順帶將壓迫視網膜神經的血塊一並解決了,他已經能看見了。”
景澄聽完,反應平平,像是在聽一個不相關的人,淡淡反問:“多久之前的事了?”
“快兩年了。”
所以,他已經恢複如初兩年了,不但沒來找他,反而瞞著他,生怕他還沒死心對嗎?
壓抑著心底翻湧的情緒,景澄釋然一笑,“能成功就是好事,唐姨您也不用為他擔心了。”
“是。”唐秋雲觀察著他的神情,試探性說:“當初是你哥哥對不起你,那時……”
“唐姨,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景澄微微一笑,“如果我偶然和他碰麵的話,還會好好相處的。”
“那就好。”唐秋雲點點頭,停了幾秒說:“我想給你哥辦個歡迎儀式,到時你也回家吧……”
景澄第二次打斷了她的話,“唐姨,導師最近催得挺緊,我可能走不開。”
平日裡,景澄都很好說話,從未態度如此堅決。
唐秋雲知道,他一定不會來了-
謝欽言回國的那天,萬裡無雲,沿途的柳樹快要抽出新芽,距離他離開過去了五年。
唐秋雲在酒店為他辦了接風洗塵的宴席,兒子身體痊愈,本該慶賀一番,讓認識他們的人都知道,止住那些流言蜚語的聲音,但因為他一直在國外沒回家,隻能推到今天來實現。
旋轉門外,站著位皮膚冷白,身材高瘦的男人。
五年時間足以將少年曆練得沉穩而程度。
透明的玻璃門折射他的側臉,因為角度問題,下顎線和喉結格外突出好看。
謝欽言一走進大廳,無數雙眼睛齊刷刷看過去。
夏明澤和沈逾正對視一眼,他們激動地撲過來,盯著他的眼睛認認真真看了很久。
“woc,更帥了啊。”
對著他的肩膀捶了下,夏明澤忍住眼眶裡湧出的熱意,“你終於願意回來了。”
沈逾正無聲打量著謝欽言,感覺他變了,又好像哪裡都沒變。
同樣是西裝,穿在他身上,偏偏多了幾分冽然不羈的氣質,袖子卷到手臂上,線條感硬朗。
整個人比從前更冷,眼神也更不屑一顧了。
目光不著痕跡打量一番場內,不出意料沒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謝欽言壓下心動翻湧的悸動,回神和他們聊天。
認識的人都來恭賀了,唯獨沒有景澄-
儘管想忽略,景澄還是在刷朋友圈時,從夏明澤的動態裡捕捉到了謝欽言的背影。
他已經很平靜了,沒有人知道他是如何表麵裝作雲淡風輕,一個人咬牙捱過那些難挨的夜晚。
就算謝欽言對他有恩,也已經抵消了,他不再欠他什麼。
景澄沒想刻意躲,但也實在不想麵對謝欽言,因為一見到他,就會讓他回憶起那段委屈受辱的時光。
他那般決絕推開他,誓死不再和他聯係的時候,怎麼沒想到給彼此留退路呢?
秦域發現景澄最近有些心不在焉,周末他照舊帶他去爺爺家時,他明顯不再像之前那樣善於聊天,和他說什麼,有幾句都搭不上。
“出什麼事了?”秦域直接問。
意識到自己的磁場受到乾擾,景澄抱歉地笑笑,“沒事,就是感覺有點兒累。”
他自認為和秦域的關係,還沒到可以共享彼此私生活的地步,許多沒必要的事情能不說就不說了。
誰料,秦域將車調轉,“那帶你去散散心。”
景澄一怔,感覺他這個行為好像越軌了。
一直以來,他們之間都保留著恰當的分寸感,頂著戀人的名號,像朋友那般相處。
眼下,秦域這樣做讓景澄很難不懷疑,他在哄他開心。
“你不是說小時候常來這邊玩嗎?”
秦域載景澄到了老城的一條商業街,一條河把南北兩邊側開,對岸是林立的高樓大廈,反差感尤為強烈。
這裡有本市開業年歲最長的動漫城,以前謝欽言常帶他來。
隻是經過這裡時無意提過一句,沒想到他能記到現在。
隔窗望了眼,景澄看淡一笑。
“那時覺得好玩的東西,長大後就沒意思了。”
“沒事,下去走走。”
“嗯,我記得這邊有家麵館開了挺長時間,美食還是老字號好吃。”
兩人下了車,沿著河畔往前走。
今天風很大,景澄隻穿一件單薄的襯衫,冷得打個噴嚏。
“還好我多穿了件外套。”
秦域將西裝脫去,披在景澄的肩上。
景澄瘦,又比他矮了八公分,穿起來就像偷穿大人衣服似的,他自己都很想笑。
扭頭看一眼秦域,沒忍住一下笑出聲。
儘管,他也覺得挺莫名其妙。
兩人身後,謝欽言隔著前擋風玻璃,看著那個男人脫了外套給景澄,看到他對他笑,眼裡嫉妒得像是要噴出火。
曾經費儘心思想得到的人,幻想過無數次和他戀愛的場景,此刻就在他的眼前,在和彆人上演。
那個男人輕而易舉得到了他所渴望的一切。
心中的石頭重重壓下,讓謝欽言幾乎無法呼吸。
五年來的想念,累積到一個頂點。就快要爆發。
謝欽言早就看透了自己。
隻要他邁出回國這一步便無法收場,他控製不住自己對景澄的占有欲,如果不是愧疚感持續作祟,他早就去到他身邊了。
心底築起的城池公然崩塌,謝欽言想不顧一切把人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