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數十餘騎部曲親兵打扮, 個個神情冷漠, 目光所至,皆露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賈代善看得出這是一支上過戰場,殺過人的百戰精兵,隻有百戰餘生的精銳才會有這樣的氣勢。
「怎麼?竟然有人比本將軍來得更早?」來人身高九尺, 臉上輪廓猶如刀削斧鑿一般,眼中寒芒閃爍,威嚴肅穆得很。
「賀將軍。」賈代化和賈代善齊齊拱手作揖。
賀齊出身名將世家, 其父祖皆為大周名將, 戰功赫赫,自然也有爵位在身,被太.祖皇帝封為趙國公。隻不過,賀齊一家子向來低調, 喜歡靠自己實力服人,不喜受祖先蔭庇,故此一般情況下其他人也是稱呼他們的官職居多。
雖然趙國公、榮國公和寧國公都是國公, 品級一樣, 但國公與國公之間都有分三六九等。賈代善和賈代化隻有國公的虛名, 而賀齊這位趙國公是有食邑的。當年賀家先祖受封爵位的時候, 聖旨上注明了「食實封」這三個字, 那就是表示他能得到相應封戶的租調稅收, 能全靠封邑的租稅生活。
不論爵位,單說官職品級,賀齊領從一品藍田將軍的職位, 牛金在生時還能與他掰掰手腕,較量一二,但現在可謂軍方獨占鼇頭第一人。作為同樣軍方一係的賈代善、賈代化自然也得唯他馬首是瞻。
「賀伯伯。」這聲是賈斂。
賀齊上前兩步托住了賈斂的胳膊,不讓他給自己施禮,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不必多禮。」他今天為賈斂充當讚者,穿著很是正式。
微微側頭,喚道:「老大,老二,你們過來。」
兩名相貌相似,身姿挺拔的青年從部曲中走出來。
「這是我家的兒子,賀誠賀子匡、賀信賀子忠。你們日後要好生親近才是。」
賈斂敬佩地說:「小侄早就聽過兩位世兄十七歲就跟著賀伯伯上陣殺敵,戰功佼佼的事跡。早已心折,奈何沒有機會一睹兩位世兄的風采,今日有幸結識兩位世兄著實幸甚。」歲數雖然不算差太遠,但也有一定距離,圈子搭不上。
大哥賀誠沉穩的道:「賢弟這是什麼說話?我們兄弟同樣對你在西北的事跡佩服不已。」這句是真的,特彆是……
「沒錯,特彆是你竟然敢下令坑殺那一萬五千多名匈奴人!換著我即使明知糧草不足夠、得趕赴戰場的情況下,都不一定敢下這個命令。」口沒遮攔的賀信還舉起大拇指讚道。
君不見他老子賀齊臉色都黑了,尷尬的賀誠熟練地給這蠢弟弟一大耳瓜子。
要知道這事傳出後,不少言官上書:「嗟乎!古有白起坑殺降卒,今有賈斂殺俘。豈徒酷暴之謂乎……」要不是周文帝和諸位軍方大佬力撐賈斂,賈斂不單止要把未熱乎的印信送回去,甚至要下獄問罪了。
賀齊訓斥道:「大喜日子,你這小兔崽子說什……」
「無妨,賀伯伯,小侄對殺俘一事從沒有後悔過。」賈斂不在意的道。
「一個成年匈奴精銳能夠在戰場上殺死五個大周士兵,一個射雕者在遠距離之下更可以毫發未傷的帶走超過二十名大周士兵的性命。」
「我當日殺了那一萬五千名匈奴俘虜,他日兩軍交戰之時,我軍就死少數萬兵士。」
「這道算題,很合算。」
賈斂輕笑。
賀齊父子屏住呼吸。
賀齊忽然整了整衣冠,鄭重其事地朝賈斂長揖到地。
賈斂急忙避開,「小侄何得何能受您如此大禮呢?」他真的被賀齊嚇到了,連敬稱也冒了出來。
「您有大功於社稷,賀齊代大周數十萬將士謝過了。」賀齊愛兵如子,待士卒的心不比牛金差上半分。
身後的賀誠、賀信也齊齊一揖。
「殺一是為罪,屠萬是為雄。屠得九百萬,即為雄中雄。」
賀齊直起身子,肅然的道:「賀齊從軍數十年,對您坑殺匈奴俘虜一事也隻是想到是為了減輕糧草負擔和回師雁門突擊呼韓邪部,卻不曾細想您背後原來還有如此的深意,著實令賀齊慚愧!」
「小侄這些許功勞哪裡比得上賀伯伯您縱橫沙場,為國報效數十年的大功呢?」賈斂不以賀齊的讚賞為喜,恭敬的道。
「是個好孩子。」賀齊點頭,交代兩個兒子,「你兄弟二人日後要多多與賈斂親近親近才是。」
「兒子知道。」賀誠、賀信齊聲應道,賀信還向賈斂擠眉弄眼的。
賀齊看看天色,道:「時間差不多了,榮國公、寧國公且與我先進府裡等候吧!王先生也應該快回來的了。」
「賀將軍請。」
「寧國公乃今天的主人,莫要客氣。」冠禮上的主人一般以冠者的父母為佳,要不然依照宗族製度,也必須由宗子等男性宗親長輩擔任。王翊見賈代化一向持身立正,且不倒向諸皇子的任何一派,是實打實的中立派,才派人邀請他代替賈代善夫婦。
史氏心有不甘的攛掇賈代善。
那她的政兒究竟是不是留下來的?
賈代善待賀齊率先進府後,才瞪了一眼史氏。
「老大留下來幫老三接待賓客,老二隨我進府。」
賈赦打勝仗似的挑釁地斜睨著賈政。
賈政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但既然大家長賈代善已經決定了,他也隻得乖乖地隨賈代善進府。
「踢踏踢踏……」卻是又有人到了。
「將軍。」冉封和池蒼率領一眾弟兄行禮。
「嗯。」賈斂頜首,緊張的問:「人呢?」
「在這裡啊!」後頭一團黑色沒好氣的大聲應道,聲音震耳欲聾。
「兄長!」賈斂欣喜的道。
待得靠近,賈赦才看得出那一團黑色竟是個人來的!
見得那標誌性,生得既黑又醜的黑炭樣子,賈赦不用賈斂介紹也知道這位定然是新任的鎮國公牛繼宗了。
牛繼宗捏著賈斂的肩頭,久久不肯鬆開,半響,才責怪的道:「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又何必找我來呢?」雖然已經過了百日,但身上終究是戴孝,很是不吉利。
「你我兄弟又何須忌諱這些!」賈斂搥了牛繼宗胸膛一拳。
牛繼宗雙眼微紅。
賈斂假裝看不到他紅眼的樣子,「今天你和我哥哥得擔任我的有司。」冠禮之上,共有有司三人。有司者,即為冠者托盤準備所加之冠的人,可選好友、兄弟姐妹等為人選。
牛繼宗心裡明了賈斂這是助他立威,兄弟之間不用多言,隻狠狠地點頭,「兄弟謝了,哥哥我承你的情。」
自從牛金去了,剛開始那一個月,平常往來的人家還是如往日般相處。然而,之後鎮國公府的產業都被其他人不著痕跡地打壓、搗亂。從前牛金在世時,有好處總是第一個先拿,雖然得罪太多人,但憑他的本事和聖眷都守得住。現在什麼牛鬼蛇神都冒出來了,有的是純屬想要出一口氣,但有的卻是想要從鎮國公府身上咬下一大塊肉呢!眼下的鎮國公府就是猶如那懷金過鬨市的小兒一樣,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就算明知對方是故意的,但牛繼宗等人也不能做些什麼。故意搗亂的,牛繼宗還能遞帖子給官府或者京營,讓人多加巡邏。但是,正當生意上的打壓,牛繼宗可沒法子了,牛金生前在軍方的親信也幫不到什麼忙。是以,在黑白兩位夫人的示意下,鎮國公府很多酒樓、食肆、商鋪都轉而放租出去,一心守著租金和城外的莊子,待牛繼宗日後正式出仕了再找回場子。
「謝個屁!」賈斂故意說得粗俗,「有你這個國公擔任替我打下手的有司,我長臉也來不及了!哈哈!看看誰家的冠禮會有國公做有司的!?這件事我能吹噓一輩子。」
「和你引見一下,這位是我家哥哥賈赦賈恩侯。」
「行了,不用多言,你家哥哥就是我的兄弟。」牛繼宗止住賈斂的話,恭謹地行了一個禮:「繼宗見過兄長。」
「這使不得使不得!」受了日後威風八麵鎮國公的禮,賈赦心裡美沾沾的,但臉上卻是一臉徨恐。
牛繼宗不理會賈赦的推辭,硬是行了一個全禮後,才豪爽地笑道:「日後兄長有何分咐,隻管派人去我府上說一聲就是。」
「你們在做什麼?」
王翊挑開車簾,慢悠悠地下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