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揚(2 / 2)

“姑娘,這碧紗櫥外頭還有床,奴婢看著是有人住的,是這府裡哪位小姐?怎麼沒聽老太太說起?”有同吃同住的小姐妹呀,也許剛剛不提隻是忘了。

黛玉垂眸,半晌,說道:“是寶玉住那裡。”

白嬤嬤聞言大驚!這碧紗櫥是用紗簾隔開,裡外並不能完全阻斷視線,外頭居然住著寶玉!去歲初秋黛玉上京,到如今三個季節過去,黛玉已經滿七歲,那寶二爺比他們小姐還大一歲多呢!

白嬤嬤失語,歎口氣,才說道:“不是媽媽我背後說人長短,若是親兄妹就罷了,你們姑舅兄妹,男女七歲不同席還是該守的。不然傳出去,壞了我們姑娘的名聲可如何是好?老太太可是國公夫人,怎的如此!”一句比一句氣急,到最後白嬤嬤甚至忍不住起身踱步。

黛玉回憶當初的情形,輕聲說道:“外祖母一向最溺愛他。最初寶玉就住碧紗櫥,我來之後,外祖母心疼我,叫寶玉搬去西邊的暖閣,讓我住這東邊。結果寶玉撒嬌說怕住暖閣裡打攪外祖母起居,不如就住碧紗櫥外頭的床,外祖母被他纏的應允了。”

白嬤嬤見了心疼的不行,走過來坐在黛玉身邊,將她摟進懷裡安慰:“姑娘,這次上京,主要就是來看你。老爺問姑娘,是想留在賈府呢還是想回揚州。”

“老爺送姑娘來賈府,本是因為不想續娶,怕姑娘日後被‘喪母長女不娶’耽誤婚事,老太太是國公夫人,由她撫養你,將來的前程也好些。”

“可聖上突然賜婚,家裡有新夫人,那回家也是可以的了。不過老爺怕姑娘擔憂,所以叫我帶話,姑娘想在哪一處都好,老爺總是由著你的。”

黛玉聽到可以回家,從白嬤嬤懷裡抬起頭,張口想說話。白嬤嬤止住她,先說道:“我本來想著新夫人不知脾氣品性,哪有親外祖母和親舅舅可靠。可來了看,”白嬤嬤轉頭看了一眼碧紗櫥外,歎氣,“至少回家裡老爺不會讓你受這委屈。”

聽到父親,黛玉落下淚來,又連忙拿帕子拭掉,低聲呢喃:“我想念父親。”

忽然想起孫府裡提到的事,她連忙說道:“看我都忘了,上月孫小姐請我過府,她府裡有個太醫,說是陛下體恤父親辛苦,恩賞父親調養身體的,到時候隨孫姑娘一道去揚州。”

白嬤嬤驚訝極了,陛下有恩典給老爺!這可是大喜事,今兒回去就叫她當家的趕緊給老爺遞信。

黛玉著急又惶恐地問:“無緣無故的陛下怎會賜下太醫,媽媽,你老實說,父親的身體好嗎?”

白嬤嬤拍著她的手安撫道:“姑娘彆急。我當家的天天跟在老爺身邊,看的清楚呢。老爺沒病,不過是公務繁忙,休息不夠,不是什麼大問題。”

黛玉總算鬆口氣,隨即又說,“孫小姐快言快語,不過心地好。那日過府拜訪,她看我身量不足,便叫那位徐太醫替我看診,又開了調養的丸藥回來吃,我吃著果然好,不愧是專精調養的大夫。如今一月過去,已經送了兩次丸藥過來,十分周到。”

白嬤嬤聽完欣慰的笑了:“聽來這位孫小姐人不錯。”

坐了大半天,雖然很是不舍,黛玉還是送彆了白嬤嬤等人。

雖然回家要麵對陌生的新太太,可那裡終究是有父親在的,她的家。黛玉早已決意回家,隻猶豫不知如何和外祖母開口。外祖母溺愛寶玉不錯,可也確實偏愛她,事事照拂,府裡三春姐妹都隨二舅母住,隻她和寶玉能住賈母屋裡,偶爾與寶玉口角了,外祖母也總偏著她。提出回家,難免老人家傷心。黛玉猶豫了好幾天,都沒能說出口。

哪知這天,用過飯後,賈母屏退丫頭們,攬著她靠在榻上,對她說:“玉兒,外祖母舍不得你。”說著眼眶全紅,落下淚來。

黛玉吃驚,連忙拿出帕子,想給賈母拭淚。賈母握住她的手,疼愛的道:“聖旨賜婚八月初一,到時候新太太就入門了。如果你不在場,沒有拜見母親,到底聽起來不好。外祖母再舍不得你,也不能讓你落下名聲。”

“那日孫姑娘請你二舅媽和璉二嫂子過府,就是商量說要讓你隨她的船回揚州,一路上也好照看。”

黛玉早有猜測,隻看孫小姐那日最後問的話,就明白個七七八八。隻是沒想到還不等她與外祖母說,外祖母就先提起這事了。更沒想到的是,外祖母居然是要她回家去。

賈母愈發傷心,平日裡慈祥富態的臉,此時隻顯疲憊老態,她溫柔地摩挲著黛玉的臉:“你媽媽是個狠心的,叫我白發人送黑發人,最後一麵都沒見到。如今你這一去,也不知道我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你一麵。”

賈母哭的愈發聲咽氣堵,叫黛玉也傷心起來,可她卻也真說不出要一直陪著外祖母不回家的話,隻好一起落淚。祖孫兩個一起哭了大半個時辰,才稍微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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