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媽一臉迷茫,聽了曦月的問題也愣住了,半晌說不出話。
曦月看她確實什麼都不知道,隻是個傳話的,無奈極了,隻好說道:“我夫君是禦史,兄弟是織造,都和通政司不相乾,我雖說能給他們帶話,但大概幫不上什麼忙。”
薛姨媽也很沮喪,失魂落魄的,曦月吩咐好生把人送走。
正堂內,曦月正努力思考。
很明顯,這是薛父要說的話。那他想對著誰說?
正如剛剛她敷衍薛姨媽的,她娘家夫家都不在通政司主政,他乾嘛讓妻女大老遠的跑來揚州林府對她下跪磕頭就為了說這三兩句?
所以,薛父這話是專門對她說的,他知道她有渠道。
再想薛家的身份,祖上到今天都在通政司,有人脈又有錢,消息靈通的可怕。正常人誰會往她一個女人身上猜?所以薛家能以商人身份排進四大家族那真是有點水平的。
聽聽他的話,‘從前幫了親戚家’,那就是四大家族了,“鄉親家”,江南富庶,做什麼生意的都有,這幫人最終結成商幫,互惠互助。作為屬於皇帝的密探,卻把消息遞給彆人,這是背叛。
‘治罪’和‘螻蟻偷生’,皇帝發現不忠和背叛當然要收拾。
正因為皇上的態度,所以通政司內部的門路他是走不通的,大家何必跟皇上對著乾?薛家倒了,空出來的錢和缺自然就會便宜同僚。至於外頭不知道內情的,隻會知道他是病逝。而薛父發現自己渠道被封鎖,身體也逐漸虛弱要被病逝,就想賣隊友求生。
‘全部家財’和‘攢下的點子’就是他的買命錢了。全部家財沒什麼大不了的,收拾了薛父,薛蟠又是個紈絝,家產保不住的,皇上很容易就能收回來了,不過難免要被通政司上下過一遍手。如果他活著主動投獻,那應該全部都會到皇帝手上。皇上缺錢的地方多了去了,能多要點似乎也算錦上添花。
真正的買命錢是消息,就是不知道都是什麼消息,以及夠不夠分量了。不過她何必替陛下煩惱,做任務就不能替上司下結論,隻管當自己沒腦子就好了。
曦月喚來皇上給的侍衛之一,叫他去給薛家帶口信,把他知道的消息清單列出來給她,不要具體的。她會把單子往上報的,之後的自求多福。
薛家在揚州的彆院
薛姨媽剛回到彆院,便打發了寶釵,自己去書房尋夫君了。
此時薛父已經麵色青白,形銷骨立。薛王氏看到夫君的樣子,忍不住紅了眼眶,差一點哭出聲來。雖說從公侯家低嫁到皇商家,可多年來薛父對她體貼愛重,房裡都沒彆人的,她自己被寵的更是一如閨中一般軟弱天真。如今一直撐著她的人病成這子,簡直心都要碎了。
薛父聽到她的腳步聲,立刻期待的望過來。
薛王氏坐到炕邊,給他掖了掖被子,說道:“孫夫人問,她一個內宅夫人,向誰帶話?她夫君和娘家兄弟都不在通政司,雖說能遞話,可大概是幫不上忙的。”
說完,她又忍不住問道:“這次叫我登門磕頭我也去了,可我聽孫夫人說的有理,咱們求林大人和孫大人有用嗎?你在外頭惹怒了誰,都不許我求我娘家,隻說沒用。”眼淚一滴滴的掉下來。
薛父深深呼吸一口氣,輕輕握住她的手,卻不說話。他這話就是和孫夫人說的。
求王家沒用,也絕對不能讓王家知道,他都要賣隊友求活了,誰知道上頭要不要收拾王家?更何況這次是皇上要清理通政司,王家如何管的起?
求林大人和孫大人也沒有用,林大人位高權重應該知道,但並不管這個,孫大人倒是管,但算是另一個分部的。在通政司內部求告無門後,去年他就去蘇州求過孫大人,門都沒能進,當時就明白自己隻能絕望地等死。
能猜出孫夫人的身份真是巧合。有段時間通政司裡有人事變動,這很正常,做他們這個天南地北的跑,去到哪裡便掛靠在哪裡,可後頭卻打聽到上頭有欽差到揚州。這麼敏感的時間和地點,他一下就警醒了,要是能麵見這位,或許能有活路。
打聽了好久都沒一點消息,他身體卻一天天衰敗下去,忽然有天聽到薛王氏說起林家和孫家的婚事,他恍然大悟,拋開女眷的身份,孫夫人來自京城,近侍出身,家學淵源,時間地點全都符合。
可女眷就意味著他不能麵見,隻能讓妻子帶話。而諸多內情根本不敢讓妻兒知道,薛王氏和蟠兒都是沒城府又不聰明的,如果漏了行跡,那就不僅是皇上的人要清理他,他打算賣的那些人也會來滅口。本來最差不過他一個人賠命,漏出去就是全家一起下地獄。
孫夫人的回話裡,拋開那些沒用的,她說了能遞話,那就有希望。他的身體裡也並不是什麼厲害的毒或者病,隻是不敢治不敢好而已,拖了快兩年,身體底子都熬壞了。如今他已經不奢望能完全治好,隻求能多活兩年,不然兒女都如此年幼,蟠兒又不成器,一家子失去丈夫父親該如何活啊。
把薛王氏勸走,正要歇息,忽然管家來報說,外頭有個英武男子給他遞了信。
薛父一把抓住管家的手,整個人都明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