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曠身上最重的傷就在肋下那一處,當時他為了跳車及時解下了安全帶,不光兩條肋骨上有骨裂,內臟也有不同程度的出血情況。剩下在打鬥過程中所受的皮肉傷倒不是很嚴重。
治療之後,林雪曠在藥物的作用下睡著了,謝聞淵輕手輕腳地走進病房,在床邊坐了下來。
林雪曠躺在床上,整個人幾乎陷在厚重的被褥間,所以顯得很瘦——輪廓清晰的下頷、修長的脖頸、突出的喉結以及兩道若隱若現的深刻鎖骨都能看到的分明,給人的感覺是那樣纖細和脆弱,仿佛輕易地就可以予取予求,任意擺布。
可是即使閉著雙眼,他的身上卻又帶著一種與外形十分矛盾的堅韌和冷硬,不可摧折與褻瀆,教人又愛又恨又氣,卻毫無辦法。
謝聞淵移開目光,他剛才去聽何暄彙報情況了,也得知林雪曠所用的法陣就是“離彆煞”。
謝聞淵從來沒有親眼見過這個陣,但法陣的名字以及它的創立者倒是聞名久矣。如果何暄說的話是真的,那麼就涉及到兩個問題。
一個是林雪曠為什麼會用離彆煞,另一個是巫方為什麼能夠一眼認出。
出於一種敏銳的警惕感,謝聞淵能夠察覺出,巫方對林雪曠並非單純的敵意,他的眼神中帶著炫耀和侵略性,即便是這個時候想起來,謝聞淵還覺得一股火氣直衝胸臆。
謝聞淵陰鬱的目光落在林雪曠脖頸處的指痕上,俯身用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似乎想要落下親吻,但想起之前對方滿臉厭惡的神情,他終究隻是輕輕摸了摸林雪曠的頭。
這四年你究竟去了哪裡?謝聞淵想,加入暗礁了嗎?
離彆煞是唐凜的作品,他絕對不會輕易去教給彆人啟動法陣和具體使用的方法。可是你卻如此熟悉。
你與他之間發生過什麼,你如今對於他人接近的抗拒和防備,又是否與此有關?
謝聞淵低低苦笑一聲,起身用熱水投了塊濕毛巾,一點點替林雪曠擦著臉和手。
輕輕把對方攬起來的時候,謝聞淵又想起了自己那天的夢,林雪曠被自己按在床上,肆意地侵犯與掠奪,他的臉上泛起胭脂一樣的紅色,眼尾沁出淚光,身子軟的像一灘水,隻能無力地攀附在自己身上。
但哪怕是那樣,他的心都在保持著清醒和拒絕,離自己很遠很遠,不肯有半分沉迷和歡愉。
在夢裡都是這樣……謝聞淵想,我究竟該拿你怎麼辦?
林雪曠有點發燒,謝聞淵在他床邊守了整整一夜沒合眼,不時幫他換冰袋降溫。
直到淩晨四點來鐘,林雪曠總算退燒了,謝聞淵貼了貼他的額頭,這才鬆了口氣,幫林雪曠掖好被子,跟值夜班的護士打了個招呼,這才悄悄離開了。
他下樓上車,徑直開去了特彆行動辦事處。
易奉怡正捧著杯咖啡守在電腦前值班,看見謝聞淵帶著一身寒氣推門進來,嚇了一跳,詫異道:“你怎麼來了?小雪呢,情況怎麼樣?”
謝聞淵道:“傷沒什麼大礙,剛剛退燒,在睡。那幾個被抓住的人在你這裡吧,我想見見。”
易奉怡的臉色有點古怪,沉默了一下,語重心長地說道:“聞淵啊,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請你體諒一下組織的困難。小雪這邊問題不是很大,要論傷勢巫方被你打出來反而更嚴重一些,昨天也進醫院了,你還非要把他給打死不成?”
謝聞淵問道:“他去醫院了,為什麼?哪個醫院?”
易奉怡道:“半夜的時候突然吐血,就近送到二院去了。檢查說是腎上腺出血。”
謝聞淵沉吟道:“那就換個人吧。”
他想起何暄說林雪曠因為被一個木偶頭撞了,所以吐了血,又補充說:“就換用木偶那個。快點,我辦完事還得回去給小雪買早飯呢。”
易奉怡十分無語,心道您還挺忙。
他拗不過謝聞淵,更何況謝聞淵還是這裡的顧問,也有資格向嫌疑人詢問情況,易奉怡隻能帶他去見人,一邊道:“你悠著點。”
“知道。”
謝聞淵頭也不回地補充道:“另外,我建議你最好給醫院打個電話,確認下巫方是不是真的還在。”
易奉怡臉色微變,謝聞淵已經走進了拘押室,“砰”地一聲甩上了門。
門上的標簽寫了裡麵那個人的名字和年齡,他叫馬旭,年紀很輕,也不過才二十出頭,是個玄學界十分少見的傀儡師。
剛才謝聞淵和易奉怡在樓道裡說話的時候,馬旭就已經聽見了。
他心裡混亂地想著,也不知道這些人又來找他,是要詢問什麼,反正無論問什麼,他都不會說的,但他們會做些什麼呢?威逼,還是利誘?
馬旭的心理活動還沒有做完,謝聞淵已經進門了,他“砰”一聲將門摔上時的巨響把馬旭嚇了一跳。
——這是個很粗暴的人。
他驚恐地看著謝聞淵,雖然對方的外表看起來像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但馬旭還是發現了謝聞淵眼底的殺氣:“你……”
謝聞淵一個字都沒有開口,他大步向前的動作甚至都沒有停下,直接走到麵前將馬旭拎起來,重重往地上一摜!
馬旭猝不及防,那一瞬間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摔裂了。
他要爬起來,卻被謝聞淵重重一腳,直踹到了牆根上,人體和牆麵相撞,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緊接著謝聞淵根本不容他有反應餘地,又是接連數腳連踹,周圍充滿了可怖的沉默,似乎他今天來這裡就是專門為了殺人的。
直到馬旭趴在地上,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謝聞淵才停下,一腳踩在了對方的後背上,緩慢地加重力道。
馬旭覺得自己胸腔中的空氣越來越少,那個瞬間他切切實實產生了瀕臨死亡的恐懼。
也是在這樣的生死關頭,腦海中靈光一閃,馬旭猛然想起來,自己曾經操縱木偶,撞在了林雪曠後背上相同的位置,然後林雪曠吐了一口血。
——可他那個時候分明是裝的呀!
“您彆打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向您賠罪!”
馬旭一句都沒敢質疑,用儘全身最後的力氣,嘶聲喊道:“我不該向他動手!”
謝聞淵冷冷地說:“‘他’是誰?”
“就是那個……那個,被我們追的……”
“所以你們為什麼要追他?”
謝聞淵道:“彆告訴我是因為他破壞了蠱喪拔陰鬥,一開始可能是,但後來你們甚至顧不上去搶救已經被破壞的邪陣,全部人手增援圍殺,絕對不僅僅是這個原因,你們發現了什麼?”
馬旭猶豫了一下。
但隨即謝聞淵冷笑了一聲,彎下腰,他立刻就慫了:“有人說,他、他、他是惡靈。”
“惡靈?”
“就是唐先生最信賴的……手下。”
唐凜和“最信賴”這三個字扯上關係本身就很可笑,而對方說到“手下”兩個字時的猶豫,也令謝聞淵心裡沒來由地一緊。
但是他沒有把這種情緒表現出來,隻道:“說清楚。”
馬旭哀求道:“我真的不能再說了,我不敢妄議唐先生的事,求求您放過我吧!”
謝聞淵正要說什麼,他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接起電話,“喂”了一聲,隨即就聽著對麵的人一連串地說了些什麼,過了一會,謝聞淵簡短地說了聲“好的”,掛斷了電話。
“巫方跑了。”
他衝著馬旭晃了晃手機,“他昨夜裝病去了醫院,然後趁機脫身,你知道這代表著什麼嗎?”
剛才謝聞淵提醒易奉怡注意巫方在醫院那邊的情況,易奉怡就立刻將電話打給在醫院看守巫方的工作人員,卻不通。他又換了護士台,請值班護士去查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