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執迷(2 / 2)

謝聞淵垂一垂眼,壓住針對於唐凜的怒火,低聲說道:“嗯,確實。”

林雪曠說:“我很小就認識他了,在他二十三那年,我六歲。不,或者說我剛出生的時候他就見過我,我的名字是他起的。”

這個答案和預想的十分不同,謝聞淵猛一抬頭,下意識地說:“啊,他都那麼老了?”

林雪曠:“……嗯。但是保養的不錯,看著年輕。大概是平時不愛動肝火吧。”

謝聞淵:“……”

林雪曠終究沒忍住,白了他一眼,這才提起了那段往事:“我媽生我的時候是早產,在家裡突然大出血,被送去醫院的時候碰見了他。他給了我媽一個平安符,後來我出生了,我爸就請他給我起了名字。但我一直沒見過他。”

“直到後來,我們會正式認識是因為我爸,我媽那個時候已經去世了。”

林雪曠喝了口熱巧克力,回憶著說:“我們家剛剛還完給我媽治病欠下的外債,幾乎可以說沒有半點積蓄,我爸總是覺得會有同學因為這個在學校裡欺負我,所以到處找兼職,希望能夠多賺一點錢。唐凜就是他的合作對象之一,當然具體的合作內容是什麼我不太清楚。”

謝聞淵以前就知道林雪曠的父親生前是在A大任教的,也是曆史係,三十出頭就評上了教授的職稱,青年才俊,前途無量,要不是因為妻子的絕症,他們一家人應該可以生活的很幸福。

倏地,謝聞淵想起兩人重逢那天,也林雪曠曾經跟他說,“我的成長環境不太好,家境又貧困,能上學很不容易,所以必須得儘力的打工、讀書……”

兩句話前後絞在一起,讓他的心臟毫無防備地抽痛了一下。

林雪曠沒注意他的反應:“反正印象中,那一陣唐凜經常來我們家做客,現在回想,那正是在他把他父親乾掉之後,剛剛掌權的時間節點上。”

謝聞淵說:“那應該是他最忙碌的時候啊。”

“是啊,所以讓他在百忙之中還要做的也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林雪曠輕輕喟歎了一句:“其實很奇怪,我父親和唐凜應該是極端不同的兩個人,從事的職業也天差地彆,要不是我出生那回恰好碰上,他們都不會認識,但他們之間的合作應該還算比較愉快的。”

“唐凜經常來我家跟我爸關起門來聊天,有時候還會帶我出去玩。我爸似乎也掙了一大筆的錢,我過生日那天,他出門前還給我買了一個挺大的奶油蛋糕……”

他有些跑題了,謝聞淵卻特彆喜歡聽林雪曠說關於他自己的事情,見他停下來,順口便問了一句:“然後呢?”

林雪曠說:“然後他就出車禍撞死了。”

謝聞淵無聲地拍了拍他。

林雪曠說:“沒什麼,又不是剛去世。其實我父親自己的物質需求很低,他是為了我才會那麼迫切地掙錢。他去世之後,我被輾轉送到了幾個親戚家裡,後來跟我師父去了道觀。等到再一次見到唐凜,就是我去了暗礁臥底之後。”

謝聞淵道:“他認出你了嗎?”

林雪曠道:“我記得剛才跟你說了,他保養的不錯。”

謝聞淵:“……嗯,嗯。”

林雪曠道:“所以是我先認出了他。原本玄學協會那邊已經給我安排好了逐步接近他的渠道,但是發現原來暗礁的首領就是唐凜後,我就開始利用這層身份接近他,果然,成功了。”

他帶著種奇怪的笑意看向謝聞淵,攤一攤手,仿佛有些得意似地說道:“我成為了惡靈,替他做了很多事,他贈予我最大的肯定,與……最榮耀的徽章。”

他講述這些的時候,語氣神色都十分從容,仿佛就是平時的玩笑閒談一般,但愈是如此,愈是有一股凜冽寒意,慢慢從兩人之間升騰起來,隔開一道無形的屏障。

這時,窗外傳來嗒嗒的聲音,原來是又起風了,樹枝正在外麵敲打著窗欞。

謝聞淵這棟彆墅建在山間,外麵風景很好,有幾株常年不敗的綠樹簇擁在窗外,一年四季都是枝葉蓬勃的樣子,被風一刮,就老是碰在窗子上。

那天晚上他們躺在沙發裡接吻的時候,也是這幾棵樹在敲,像是趕著投胎的鬼。

“這麼一說,我也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你記得嗎?那會咱們上高三的時候,教室被搬到一樓去了,你的位置就在窗前。”

謝聞淵轉頭看著窗外,忽然道:“我去食堂買了飯回來要給你,就在教室外麵敲窗戶,也是這樣‘嗒嗒’敲兩下,你就會抬頭把窗子打開,有時候還衝我笑一下,說兩句話,我看到了會開心很久。”

因為那會謝聞淵是走讀生,林雪曠則住校。他的成績非常好,但為了能夠減免學費和生活費,高三的時候更是學到昏天黑地,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長在桌前。

謝聞淵擔心林雪曠怕耽誤時間不好好吃飯,每次回家之前都先跑到食堂去給他把飯買好,敲一敲窗遞進來。

一開始林雪曠不要,但是他同不同意謝聞淵都堅持買堅持敲,活像一隻辛勤的啄木鳥,最後林雪曠就把自己的飯卡給他了。

謝聞淵這時一提,陡然將兩人的思緒拉入了十幾歲時的中學生活,那枯燥的書本,背不完的公式與單詞、少年少女們青春洋溢的笑臉、操場上揮汗如雨的歡呼……一時間仿佛都來到了眼前,頃刻間衝淡了林雪曠言語間的血色。

每一幀的畫麵裡,都離不開彼此的影子。

這段感情就像是一根長在心裡的刺,即使鼓起勇氣剜出來,拔下去,傷口愈合之後還是會留下疤痕,寄托著所有的回憶與眷戀。

“你看,過往都是過往,而你已經回來了。這裡不再是暗礁,你永遠不會再回到那樣的生活當中,畢竟你還是屬於這的。”

謝聞淵將林雪曠的手牽過來,一根根展開他的手指,與他十指相扣,眉宇間是脈脈溫情:“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可以一起麵對,我會一直陪你。以前是我缺席了,這回讓我陪你吧。”

時至今日,當初因為林雪曠不辭而彆而產生的怨氣已經徹底消散,因為在知道發生了什麼以後,他已經完全理解了林雪曠突然離去的原因。

謝聞淵更加內疚的是自己那時太年輕也太稚嫩,沒能及時察覺到不對,沒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守在他的身邊。

哪怕是暗礁再一次複蘇,他絕對不會再讓那些人對林雪曠造成傷害了。

他會一個一個找到那些曾經令林雪曠痛苦的人,對他們施加百倍千倍的報複,令他們徹底掉到地獄裡麵去,再也爬不上來。

窗外的風還在刮,仿佛要把人帶入到某種時間的渦流當中去,林雪曠感覺到自己的心跳正一下下地加快,他能看到謝聞淵目光中的灼熱與執狂,也看到了他的痛恨。

林雪曠道:“我問你個問題吧。”

謝聞淵點了點頭:“你說。”

林雪曠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對你的反感和厭惡來的特彆莫名其妙?”

謝聞淵握著林雪曠的手指下意識地收緊,說道:“一開始我是很驚訝,但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林雪曠笑了一下:“你什麼都能理解,你真善解人意。”

他的笑容很快從臉上淡去:“但是有時候我自己都不能理解自己的想法。我回去也反複思考過很多遍這件事,然後發現其實我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樣抗拒和憎恨你。”

這聽起來似乎是個很大的進步,但是謝聞淵的眉頭不自覺地擰了起來,因為他敏銳地注意到,林雪曠用了“憎恨”這個詞。

如果僅僅是因為討厭他的死纏爛打,不欣賞他的為人,又或是覺得兩人不同路而需要疏遠,“憎恨”的程度都似乎有點太重了。

林雪曠冷靜地說:“我對你的不滿,大多數也來源於我自身的缺點。我埋怨你太偏執,可能恰恰是因為我的冷淡,才讓你不得不這麼辛苦。我說你不理解我,其實我內心深處也沒接受你,我根本就什麼都不想和你說,又談何理解?”

謝聞淵:“你……”

林雪曠有點感慨似地說:“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淮北則為枳啊……我當過惡靈,就變不成人了。”

他靜靜地衝謝聞淵笑了一下,帶著從未有過的溫和:“正常而溫馨的家庭生活,熱烈而真摯的感情,這些我都適應不了,你說咱們怎麼能在一起呢?在一起也會分手的。”

謝聞淵一直想聽林雪曠說兩句心裡話,想知道為什麼他可以那麼堅決地一次次拒絕自己,可林雪曠終於說了,他心裡竟覺得異常酸楚,說道:“你不試試怎麼知道呢?”

林雪曠看了看謝聞淵,沒再說什麼,但神情分明已經拒絕。

他的眼睛很亮,可臉上卻沒什麼血色,有一種清冷悠遠之感,讓人想起夜色下的落雪。

謝聞淵猛然捧住林雪曠的臉,吻了下去,他的吻永遠帶著侵略般的掠奪與迷戀,如同火焰一樣瘋狂地傳達出自己的感情。

林雪曠猝不及防,被謝聞淵磕了下牙,猛地向後仰身,又被身後那條有力的手臂穩穩當當抱緊。有這個人在身邊,他好像從來都沒有摔倒過。

林雪曠的身子一震,隨即被謝聞淵的手按在了腦後,過了好一會他才回過神來,用力推開謝聞淵。

謝聞淵的呼吸仍舊是急促的,他說:“隻要咱們在一起,你說的那些我都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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