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2)

雲歸的視線一下子定住了。

然而,那道突然閃過的光影,卻像是天幕上劃過的流星,轉瞬間就破碎成無數螢火般的細細星點。

一秒多鐘的時間,並不夠雲歸記下整個光屏上的內容。

她隻注意到,在那道光影的最中央,用端正的字體寫著:“係統加載中……”

這是什麼意思?

除了那五個簡體字之外,再往下一排還銘刻著幾個奇怪的、彎曲如同線蟲的圖案。雲歸倉促間死記硬背,大概是個“loading……”的圖樣。

……這又是什麼東西?

此時的雲歸,尚且不知道世上存在著“英文“這種語言。

她也沒意識到,自己其實很有語言天賦。

能夠憑借轉瞬之間的倉促一眼,完整記下一個從未見過的單詞。這難度大概相當於外國人在做聽力測試時,隻聽一遍就完整地寫出了鳳凰傳奇的男聲rap。

忍著身上的疼痛,雲歸扶著護欄坐起,嘗試著用手指在空氣撥弄了一下。

眼前並未浮現任何異象,皮膚上也沒留下任何奇怪的觸感。

莫非是她眼花了嗎,雲歸心中有些懷疑。

但怎麼眼花還會花出簡體字的?

另一方麵,雲歸又不由想道:或許,這和那些能夠播放畫麵的“水鏡”一樣,也是此地的某種特產吧。

對於現代人來說,無論“係統”還是“加載”,都是早已能夠耳熟能詳的詞彙。

能直接浮現於視網膜的科技水準,肯定和電視液晶屏有著天壤之彆。

隻是,現在的雲歸還區分不了這些。

就好似在原始人眼中,會發光的電燈泡與能飛行的無人機,技術含量都是一樣複雜——反正都是一生也無法企及的目標。

所以,雲歸錯將“係統”與“電視”的技術含量混於一談。

出於本性上的謹慎,也出於身份上的顧慮,就像是雲歸從不與旁人分享觀看電視的心得一樣,對於眼前浮現的光屏,她和誰都沒有說。

暗暗將此事記在心底,雲歸在病房中巡視一圈,沒有再度發現異樣,才懷著些微的疑惑沉沉睡去。

此時的雲歸還不知道,在她入睡的這段時間裡,有一個視頻被上傳到了網絡。

標題為——“女俠好身手!今天開眼了,傳說中十步殺一人的病弱大佬竟在我身邊!”。

點開視頻,正是雲歸將手中拐杖揮舞得颯颯生風,逼得醫鬨者不敢近身的畫麵。

拍攝者完全是個外行,鏡頭抖的要命,讓畫麵看起來都糊成一團。

但正因畫麵都這麼糊了,那個雖然看不清容顏,輪廓卻極顯秀美的清麗身影,才緊緊攥住了看客們的眼球。

視頻下方已經攢了幾百條評論,最高的一條已經點讚過萬。

“這是什麼從裡走出的病弱人設。醫鬨的你就慶幸吧,但凡這小姐姐之前多打一分鐘點滴,你現在人已經沒了。”

“小姐姐看我,小姐姐可以用拐杖打我!”

“樓上,不建議你挨那個拐杖。我家裡有人骨折時用過同款,又長又沉,很不方便。這妹子能把拐杖掄得這麼舉重若輕,絕對是個狠角色。”

“那個,隻有我想問……妹妹的頭發這麼長,之前留了多久嗎?”

最後這條關於頭發的評論,很快就被一眾留言“+1”、“+2”、“+3”地頂到了評論區最上方。

不怪群眾的反響如此激烈,實在是雲歸那一頭筆直黑亮的秀發著實吸睛。

按照恒朝習俗,女孩兒十歲開始留頭,自此以後,非剃度出家等特殊情況,頭發隻修不剪。

而在十歲之前,女孩們大多梳著短短的“垂髫”,父母會從小替孩子剪發,讓之後長出的頭發更加黑亮。

古代計虛歲,現代則計周歲,按照現代的計算方式,雲歸其實是從九歲開始留頭。四年下來,她的發梢養得堪堪過臀。

再加上雲歸腰細腿長,身材健美,秀發順著肩頭披散滿背。揮動長杖時青絲被微風掀起,那種清水芙蓉般的自然美感,就如同一陣山野長風,透過視頻撲麵而來。

為了打理方便,現代社會很少有人留這麼長的頭發,一般都是齊肩或者垂腰。愛美的姑娘還會把頭發或燙或染,做個造型。

所以說……

“真羨慕啊,頭發留這麼長,居然還這麼黑這麼亮。換成我早就分叉了。”

“嗚嗚嗚是夢中的黑長直了。”

“心動了朋友們,有人半夜去組團偷嗎?我家裡正好缺個拖把……”

倘若雲歸知道,自己因為沒找到發帶,厚著臉皮披頭發出門的行為,居然會引發這樣的討論,一定會感覺哭笑不得。

這條視頻恰好被警隊裡的小年輕刷到。對方在視頻上點了個小紅心,轉頭在群裡分享給了他們隊長。

“@周隊,隊長你看,這是不是咱們手上那起拐賣案的當事人?小姑娘看起來恢複的還不錯誒。”

於是在數日以後,周隊長再度來到了醫院。

刑警隊案子多,事情忙。

作為一個上有老下有小,工作壓力還很大的中年人,周隊長臉上常年帶著滿腦門兒官司。

饒是如此,在他找到雲歸時,說話的語氣仍然很耐心。

周隊長身邊,跟著一個做筆錄的女警。

除此之外,為了讓雲歸有安全感,他們還特意請了劉護士來,讓這位一直照顧雲歸的護士在場。

女警一見到雲歸,就笑得很和氣,還用手邊的紙張給她疊了一隻小船。

沒有急著詢問案件細節,周隊長先跟雲歸寒暄了兩句。

“我聽劉護士說,你這幾天願意跟她說話了。最近身體怎麼樣?今天陽光不錯,你精神好的話,可以去窗口曬曬太陽。”

雲歸緩緩點頭,示意自己聽懂了。

不動聲色地,雲歸認真打量了一下周隊長的臉。

她認得這個男人。

拐子們被抓起來時,這個男人帶隊走在最前麵,腳步急而不亂。

那之後,這男人還來過一趟,親手在她床頭放下一個寫著“忘崽牛奶”的箱子,以及一隻裝滿水果的竹籃。

嗯,還有……他帶來的櫻桃很好吃。

周隊長麵帶笑容,語氣十分溫和。

“咱們今天隻是簡單地做個筆錄,我們想找你了解下情況。咱們先隨便聊聊,你放鬆,不用緊張……關於那天的事,你還有哪些印象嗎?”

周隊長帶著鼓勵的眼神看過去:“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沒事兒的,想起什麼都可以跟警察叔叔說啊。”

雲歸抿緊了嘴唇。

她尚不清楚這裡是什麼地方,卻也能感覺到,自己的來曆不太好解釋。

操著有點生硬的腔調,雲歸緩緩道:“我之前昏過去了,再一睜眼,就出現在那裡。”

周隊長若有所思,在本子上記了幾筆。

“能說得再詳細一點嗎?是你先被關進去,孩子們才被轉移進來,還是孩子們先被關進去,你後被關進裡麵?”

這個描述,就有點繞口了。

以雲歸目前的口語水平,還沒法準確理解這段話。

她隻能執拗地強調道:“我一睜眼,就在裡麵。”

雲歸凝視著眼前的男人。

在麵對麵的近距離相處下,那種原來就有的微妙感受,此刻變得更加分明。

——這個穿著藍色外衣、衣料板正挺括的中年男子,他的氣質與整間大樓裡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該怎麼說呢……?

他身上帶著一股非常老辣練達的曆儘千帆之氣。雲歸幾乎可以肯定,眼前這個武夫,是紮紮實實見過人血的。

如果放在恒朝,此人至少能搏來一個千夫長的前途。她現在所處的世界裡,對方似乎也不是籍籍無名之輩。

在雲歸這幾日的接觸範圍裡,這位“周隊長”已經是最為見多識廣的人物。既然如此,他或許會知道恒朝,知道雲歸為何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呼吸不自覺地變得急促,雲歸吞了一下口水。

她決定了。

接下來,她要用恒朝官話,嘗試著和這位周隊長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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