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 2)

隻是現在他們還沒有找到對應的密碼,過其門而不入罷了。

男孩要來那枚仿品玉片,先是拿在手裡看了看,又把玉片中心掏空的圓洞放在眼前比劃了一下。

“哎,爺爺,這沒準是某種文具呢?像是尺子圓規什麼的。我有一把格尺,上麵就打了這種圓形的洞啊。”

老教授聽到以後,慈愛地彎起了眼睛。

“嗯,不錯,這個猜得有點靠譜了。”

就連床上的病人,也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容。

高教授躺在床上,時時喘著粗氣,說起話來有點艱難。

但一提到自己的工作內容,他仍然一絲不苟,如數家珍。

“最先出土的那片蓮花玉,就是放在書箱裡的,我們起初也以為是當時的某種文具,但在民俗記錄、時人筆記裡卻不見類似的記錄。後來,更是在女子妝奩裡也找到了類似物品……”

所以至今為止,還沒人能說明白,這東西究竟是一種文具,還是某種裝飾?

男孩撓了撓後腦勺:“確實有點難搞……誒,爺爺,我要是猜中了這個,有沒有獎勵啊?”

老教授大笑起來,用手指點了點男孩:“哎呦,現在的孩子,老高你看看他!”

高教授一邊咳嗽一邊笑著:“有,當然有。這也算我們研究所懸而不決十多年的小謎題,你要是能猜中它的用途和名字,我們所裡有一筆懸賞獎金可以發,不過不多,就幾百塊錢。”

男孩嘿嘿一笑,一把將那個祥雲般的薄片捏在手裡。

“那我拿回去跟朋友一起猜。”

老教授哭笑不得地拍拍他。

“混小子,這是我們單位的仿品,還得拿回去呢,快還給爺爺。”

就在這時,一道清越的聲音忽然從門口響起,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

說話的女孩咬字切口略有點奇怪,但這份奇怪與她身上的獨特氣質混合在一起,便糅雜成一種與眾不同的獨特魅力。

亭亭地立在門口,長發及臀的少女慢慢地說道:“這是‘飲墨’。”

老教授略略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少女說話的意思。

他連聲追問道:“什麼意思?小姑娘,莫非你知道這東西的名字?”

雲歸點頭,話說得很慢,語氣裡卻帶著一股令人忍不住想要相信她的篤定。

“它叫‘飲墨’,是一種發飾。你們都不蓄長發,平時就用不著它了。”

“什麼意思,居然是紮頭發的東西?”

男孩明顯有點驚訝,當場就把蓮花玉片放在自己頭頂比劃,捏著自己短短的寸頭穿過圓孔。

“上麵的小洞隻比我鼻孔大一圈,要是靠它一綹一綹地彆起頭發,得紮到什麼時候?再說了,要是掛著滿頭這玩意兒,看起來不得跟釋迦摩尼似的啊?”

“……”

聽完男孩神奇的比喻,雲歸無言以對,忍不住朝對方鼻孔多看了一眼。

該怎麼說呢……這位小郎君,不,小壯士,他還挺會找對比物的。

老教授被自己的孫子氣得發笑,在男孩後背上拍了好幾下。

“彆理這混小子,天天就知道胡說八道。小姑娘,你繼續說。”

雲歸輕輕一抿唇,不疾不徐地解釋:“那個洞不是用來紮頭發的,它是用來卡筆的。”

老教授和躺在床上的高教授對視一眼,都想起此物最先出土時,是放在墓主人的書箱裡,和筆墨紙硯混在一處。

再對比蓮花上的孔洞大小……不錯!確實正好能容筆杆穿過啊!

男孩倒是越聽越懵:“啥是卡筆?你是說星之卡比?那不是任天堂的遊戲嗎?”

雲歸:“……”

又來了,這種她完全聽不懂的本土方言。

少年少女四目相對,兩人眼中儘是懵逼。

還是老教授重重咳嗽一聲:“小姑娘,照你這麼說,這應該是某種文具,怎麼會變成發飾呢?”

雲歸屈起潔白修長的手指,在自己的長發間輕輕一點。

在少女墨瀑堆雲似的長發之間,正是用一根圓珠筆固定著。

這裡的女孩整理儀容時,似乎很少用簪子或發釵。

不論姑娘還是婦人,她們大多用一種叫做“皮筋”的東西,在腦後紮一個馬尾辮。

雲歸試過一次,感覺還是不大習慣,就向劉護士借了支筆用來簪發。

“卡、筆。”雲歸一字一頓地說道,“以毛筆簪頭時,筆尖可能留存著殘墨,順著筆杆流淌下來,染臟頭發。”

所以時人發明了這種帶孔的玉片,用來卡住筆梢。至於圓孔和筆杆間的縫隙,則用妝點了絹花的錦帛纏繞,以此吸收墨汁。

這就是為什麼,此物喚名“飲墨”。

當然,大多數時候,簪在頭上的毛筆都是新的,還沒飽飲過墨汁。飲墨更多是作為一種發飾出現,用來展示它細致的雕工,或是上麵纏繞的精致絹花。

這種習俗沒有延續太久,隻是作為一時的流行。

從紙張被發明,到紙張開始普及,總共不到百年。

這百年裡,天下間的讀書人漸漸多了起來。紙筆雖未在百姓間普及開來,卻也變成了一種不那麼獨特的東西。

而不昂貴、不獨特的事物,是不足以彰顯士族門閥之風雅底蘊的。

所以這陣流行風潮,很快就過去了。

操著不太嫻熟的普通話,雲歸吐字緩慢,有些磕絆地做出了解釋。

受限於詞彙量,雲歸有點詞不達意,卻不妨礙老教授聽著聽著,眼睛裡的光芒越來越亮。

老教授和病人對視一眼,神情裡滿是恍然大悟。

“是了,自秦漢起,到恒朝前期,一直有讀書人簪筆上街的記載。在恒朝期間,造紙技術確實突飛猛進,紙筆的普及率大大增長……”

而“飲墨”這兩個字,他們也確實在出土的恒朝文獻裡讀到過。

隻是當時,根據文章語境,研究所的大家都沒意識到那是一個名詞,還以為這是一個類似於“飽讀詩書”的形容詞呢。

這個小姑娘的說法非常合理啊,不但有理有據,而且連細節都能對得上!

老教授十分驚歎地看著雲歸,對她表現出的曆史知識素養讚不絕口。

“好姑娘,普通小孩連簪筆這項舊俗都不知道,我這個傻孫子就更不用提了。你無論是知識儲備量,還是推斷能力都非常可觀啊!”

真是想不到,困擾了他們研究所這麼多年的難題,居然在小丫頭的三言兩句之間被解決了!

麵對長者灼熱欣喜的眼神,雲歸含蓄低頭,略略偏身:“不敢當,您謬讚了。”

見老教授談興正濃,雲歸揀了張椅子,手扶拐杖,緩緩在他對麵坐下。

她剛剛路過病房時便已經發現,這位老者滿身書卷氣,手中拿著一片飲墨,言談中還提到了“恒朝”這個關鍵字……

這位老者,有極大概率了解恒朝的情況!

甚至他可能去過恒朝,去過雲歸的家鄉!

壓抑著興奮緊張的心情,雲歸麵上仍然不動聲色。她接下來要問的問題,還是越少人直到越好。

過了一會兒,終於等到病人精神不濟,合上眼睛睡了過去。

雲歸抓住這個機會,旁敲側擊,仿佛不經意地問道:

“您若是不嫌棄的話,我能跟您請教一下,關於‘恒朝出土’的知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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