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歸感謝小丫頭和她家人的好意。
但最終,她沒有與對方定下收養關係。
儘管從周隊長到劉護士,大家都默認雲歸的家庭已經遭遇不幸。但雲歸心裡很清楚,她父母還好好地在另一個世界活著。
她沒有理由再去認一對父母,哪怕隻是名義上的父親母親。
……畢竟她又不姓呂,認這麼多義父乾什麼呢。
小丫頭的名字叫喻亭亭,據說家裡還有個哥哥,隻是去外地參加夏令營了,沒能一塊兒來感謝雲歸。
但喻爸爸和喻媽媽都到場了。
對於雲歸的推辭,喻家人感到非常遺憾。
他們感念雲歸幫助女兒的恩情,是真心實意想要收養雲歸、幫助雲歸,為她敞開家的溫暖和柔情。
但他們也同樣尊重雲歸的選擇。
所以,在雲歸再三婉拒了這份好意後,喻家人終於拿出了第二個備用方案。
“我們想著,你都這麼大了,再被送去福利院,肯定有些不方便的地方。”
喻媽媽將一份合同推給雲歸。
她不知從哪裡聽說了雲歸不識字,還專門請周隊長作為見證人,替雲歸把整份合同審核一遍。
“我們和隔壁的房子簽了一份長租,時間是五年,也就是直到你成年為止。”
“這期間,我們每個月都會打給你一筆生活費,如果你以後考上大學,我們也給你出大學學費。”
“孩子,隻需要你在這裡簽個字就行。街道辦事處那邊的簽名,我們去弄。等這兩個地方簽好,這份合同就具備法定效力,你就可以直接搬進我們隔壁了。”
雲歸詫異地看著喻家人。
“這實在……”
“請你千萬不要推辭。”喻媽媽懇切地看著雲歸,“我和孩子爸爸隻想儘一點心意。比起你為我們帶來的,我們能做的還遠遠不夠。”
雲歸的目光,不由落到喻亭亭圓嘟嘟的臉龐上。
小丫頭天真無邪地笑著,眼睛烏亮得像是水洗過的黑葡萄,正無憂無慮地用手指纏著雲歸的一縷頭發玩。
她一定從小到大,都被父母的愛意簇擁著,生活在一個非常溫暖、非常有人情味的家庭裡。
若不是那天雲歸忽然出現,誰知道這樣伶俐可愛的女孩子,將會流落到什麼樣的地方去?
也許一個家庭就此支離破碎,四個人的命運從此翻轉。
不止喻媽媽態度堅決,就連劉護士見了,都忍不住替喻家人說項。
“人家也是一片好心……要不然,你就簽了吧?”
這段日子相處以來,她是真心喜歡上了這個雖然平時不太愛說話,但進退有度,又禮貌又聰明的小姑娘。
雲歸總是要出院的。劉護士希望,小姑娘離開醫院以後,也能被一群很好的人關照著,未來得到一片光明的坦途。
見到這一幕,雲歸輕歎口氣,從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一支筆:“既然如此……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即將落筆的那一瞬,雲歸差點習慣性地豎著寫下“雲歸”二字。
還是係統在腦內輕咳一聲,雲歸才反應過來,寫字的動作頓了一下。
喻媽媽忽然想起了什麼,小心地問道:“你是……還不會寫字嗎?”
劉護士知道的內情更多一點,聯想到雲歸的來曆:“這是……名字翻譯不成漢字嗎?”
在她的印象中,少數民族的名字都特彆長。
小姑娘的真實姓名翻譯過來,該不會叫‘瑪卡巴卡達拉崩吧什麼什麼你瞅啥’吧?
被誤解為文盲的雲歸:“……”
雲歸僵著表情,飛快道:“謝謝,不用擔心。”
想了想,考慮到她現在的人物設定,雲歸又補充了一句:“我給自己起了個新名字,我這兩個字我會寫的。”
劉護士連連點頭:“對對對,簽了新名字,登了新戶口,以後就是新的人生了。”
周隊長嚴肅的臉上,也露出了難得的笑意。
他沒有伸手觸碰雲歸,隻是用目光拍了拍雲歸的肩。
“去過新生活,也彆太在意舊日子。我的號碼存在手機電話本裡了,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就給警察叔叔打電話。彆怕麻煩,這是我們的責任。”
在大家溫暖目光的注視下,雲歸再次提起筆來。
這還是來到此地以後,雲歸第一次使用硬筆。
所以她寫下的這兩個字……
怎麼說呢,是她的師長看了,會當場掩麵而泣,直愧師門不幸的程度。
倒是其他人一臉的理所當然,劉護士甚至還鼓勵雲歸,握拳給她打氣:
“沒關係,寫字不丟筆畫就已經很棒了,你真厲害!”
大家也紛紛投來讚賞的眼神,甚至在喻媽媽的帶頭下,熱情洋溢地給雲歸鼓起了掌。
“啪啪啪啪啪啪啪!”
“厲害啊,都會寫字了!”
“這字寫的真好,橫是橫豎是豎的!”
雲歸:“……”
痛苦閉眼。
可能,這就是此方世界裡常常提到的,社會性死亡吧。
***
數日後,恒朝,暨雲城
城牆之下,一場圍城的攻守戰,正在焦灼地進行中。
韓燧石的兵馬撤退以後,城中百姓兵卒無不歡欣鼓舞,但太守卻並未因此露出歡容,反而顯得有些憂心忡忡。
他把秦少羽將軍喚入自己的書房,長談了許久。
沒人知道他們這場談話的內容。
但那場對話結束後,秦將軍卻重新組織軍備,用先前守城時一樣嚴謹的態度,督促百姓多久屯糧米,安排士兵嚴密守備。
……為什麼?
有士兵忐忑而惶恐地詢問秦將軍,難道短時間內還有第二場仗要打?
這個問題,最終由某個哨兵風塵仆仆帶回的消息作為答案。
“韓燧石,他把後軍改做前軍,又殺回來了啊!”
在冀州範圍內,暨雲城並不算一座大城。
它隻是地理位置生得極好:背倚烏山,麵朝暇水,是欲入青州前,兵家必爭的一處關隘。
但縱有天時地利,也未嘗比得過人多勢眾。要知道,韓燧石可是號稱帶著四萬大軍浩蕩南下!
“沒有那麼多。”秦將軍說,“四萬人裡,至少兩萬都是民夫。”
“那也是兩萬人啊。哪怕是兩萬頭豬放在那裡不動,殺都得殺好幾天呢。”有偏將焦慮地搓著手指,“咱們能請袁公再度相助嗎?”
“袁公若是想管,之前就不會任由韓燧石圍城三月了。”
“韓燧石來者不善,加速行軍,不日就將抵達……我們呢,我們有什麼?”
一向端肅嚴整秦少羽,極其難得地講了個冷笑話。
“我們有女郎君吧……大概。”
“……什麼?”
“我說,”秦少羽回過神來,“韓燧石帶領四萬大軍南下,至今已經快五個月了。他們的糧食,還夠嗎?”
同樣一個問題,十日之前,曾被雲歸用更加冷淡篤定的態度指出。
——“父親,倘若韓燧石聽了袁公的話,就此撤兵,那也罷了。但如果他們不肯撤兵,短短幾日內就卷土重來……態度如此急躁,他們在焦急什麼,擔憂什麼呢?”
凡是打過仗的人都知道,兩軍對峙所拚的,一曰後勤,二曰軍心。
而後勤的豐厚程度,正與軍心密切相關。
不是每個將領都是天賦秉異、極具人格魅力的傳說人物。
士兵們每天關心的,也不是能否立功著勳,而是能不能吃頓飽飯、能不能在這一仗裡獲得足夠的獎賞和財帛,將它們寄到後方的家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