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昨晚吃飯咬著舌頭了。”
“那咬的不輕,過了一夜還這麼嚴重,你家又不饞肉,吃飯可慢著點。”
“那不行,慢了讓人不滿意。”屠大牛連連擺手。
看人下了堰底,蹲在石碾子上吃飯的男人瞅了瞅,大口吸溜一嘴粥,心裡想著娶個了不起的婆娘也是麻煩,吃個飯還要讓人滿意,還好自己沒這煩惱。
端起飯碗,又順著碗沿吸溜一圈。
回家後,屠老漢已經在燒火做飯了,米和豆子泡了一夜,煮粥比沒泡過的要少煮不少時間,看老頭正在淘洗綠豆,他有些得意:“天涼了,我不喝綠豆水了”,看老頭不懷好意的打量自己,他又賤賤的補充:“可以換成紅棗水,養胃。”
“養你爹個腿,還挑三揀四的,愛喝不喝。”綠豆還是扔進了瓦罐,添了水架在了小灶眼上。
屠大牛隻喝了半罐,打死都不喝了,屠老漢氣的把剩下的半罐給喝個乾淨,第二天也不熬綠豆水了。
過了秋收,杭家兩姐妹再被送來讀書,許妍把人給帶出了門,夾著一條竹席,坐在了牛羊吃草的草地上,背後是後山,眼前是青草,抬眼望去是隻剩稻茬的田地,裡麵有小孩和老婦人拎著竹籃撿割漏的的稻穗。
空中飛的鳥雀,撿沒人的田去啄稻米、刨土裡的肉蟲,還有成群結隊往南飛的鳥雀,撲打著翅膀啾啾叫,夾著著地麵上牛羊的叫聲。
許妍深吸一口氣,有青草汁味兒,也有稻杆曬了太陽都乾燥香,放任自己的身體往竹席上砸,輕吐一口氣,說:“今天不讀書,就在這兒玩,可以拎著帽子跟其他孩子一起撿稻穗,也能編草環戴,喜歡小羊也可以去看,去吧,運氣好還能看到田鼠出來偷食為過冬存儲糧食,你屠叔割稻子的時候撿了三十多個雞蛋,草窩裡說不準還有遺漏的,隨便翻,看你們運氣。”
杭新渠聽了高興,也隻是抿著嘴笑,她妹就直接高聲嚷嚷了,拎著裙子就往田裡衝,新渠也站起聲,眼睛閃爍著光瞅著她妹跑動的身影,“夫子,那我跟我妹就玩去了?”
“去吧,好好玩。”
屠小葵坐在竹席上,手裡纏著她娘的頭發,抻著腦袋看兩個姐姐跑遠了,又瞅瞅躺睡著的娘,她急的直彈腿,扯著高嗓門喊:“我要去。”
“去什麼去,陪娘曬太陽。”把小奶娃給按在席子上,看那兩隻小肥腿翹起來彈著,看她要急哭了再給扶起來,兩手交疊枕在頭下麵,目送小短腿在草地上磕磕絆絆的走,看她回頭望向自己的時候就閉上了眼睛,如此幾次,再次睜眼的時候被小丫頭逮個正著。
哈哈哈,她急紅了臉,手指著自己跺著小腳含糊地嚷嚷著,看她娘不起身,就笑著盯著她,又氣衝衝的往回跑,撲在她娘身上來撓癢癢。
“真不經逗,還假哭呢,就你阿爺吃你這套,在老娘這兒不管用了吧?”拍拍她肉嘟嘟的屁股,起身牽著她走,“走,看看咱家的大黑牛,讓姐姐們玩,你可彆去煩人家了,小煩人精。”
攆著羊跑,染了一身騷,手裡捏的淨是羊毛,許妍懶得抱她,讓她騎在家裡的母牛背上過過癮,這頭老母牛性格溫順,眼睛看人的時候都潤潤的,像是聽的懂話,背上駝著小孩也穩穩當當的吃草,不像沒花錢帶回來的黑牛犢,還是隻認許妍一個人,換個人它就彈蹄踹人,但它個大有勁腳程快,現在許妍上鎮上就用它來拉車。
玩了大半上午,新渠和新如玩的頭發都散了,沾的還有稻草渣子,手裡拎了一串綁得緊實的稻穗,應該是她倆撿的,田裡的阿婆給綁的。
兩個人興高采烈的要把稻穗帶回去磨掉殼給放在鋪子裡給賣了,對此杭老頭沉默了一會兒,表示:“新如你找你爹,讓他把賣的銀子還給你跟你姐,你倆自己攢著。”
“能賣多少銀子?”
杭老頭:“……至少一兩銀,要是沒賣到一兩銀子,那就是他從中打拐了。”
屠老漢聽了,饒有興致的問:“你家老二得罪你了?”
“那倒是沒有,就是看他不順眼。”
屠老漢瞅了瞅剛齊他膝蓋的小丫頭,遺憾道:“我孫女還小,話都說不抻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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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的最後一天,許妍的月事還沒來,她算了算日子,靜著心等了幾天,開始注意著不再長時間蹲著,抱小葵時把她兩條腿分開,免得她踹著自己的肚子。
進了臘月,她一直忍到臘月初八,距離來月事的時間晚了十三天,她基本確定她懷了老二。
當晚的飯桌上,她宣布了這個消息,除了還不懂事的小葵,屠家父子倆均鬆了口氣,喜笑顏開不為過。
屠大牛快28了,小葵也快兩歲了,兒媳婦肚子一直沒動靜,屠老漢一直擔心是大牛劁豬太凶煞了,斷了豬的後,報應在了他身上,最近又琢磨著想帶他上山給老祖宗燒紙禱告了。
晚上高興的吃了三碗粥一張大餅,撐的睡不著覺,半夜在後院繞圈轉悠,寒冬臘月的也不怕冷,心裡琢磨著今年吃不成兔子了,年關給綁了腿拎到集市上給賣了,多買幾隻老母雞回來養著,自己養的雞,肉肥些,明年八九月份就能給殺了燉湯,給大牛媳婦坐月子。
直到半夜,老頭才進屋睡覺,誰知第二天早上起來就腿發軟,鼻子也塞住了,嗓子也啞了。昨晚心裡有火,穿著白天穿的襖子不覺得冷,還是給凍著了。
擱在以前他是絕不去醫館的,咳的嗓子說不出來話也不去花那冤枉錢喝苦湯,現在不成了,熬了小葵沒用上的退熱草藥也沒用,睡了一覺起來還更嚴重了。
許妍不許他再耽擱,直接大牛去駕車,帶著棉被送老頭到鎮上去看病,年輕的時候喝碗薑湯捂著被子發身汗也就好的差不多了,年紀大了說不準熬著熬著身體就垮了,人也沒了。
屠老漢這次受寒過了半個月才好利索,聽大夫的飯菜吃得清淡,現在好了首先就是去了鎮上買了五斤五花肉,五根肋排,回來燒了半鍋的紅燒肉和排骨冬瓜湯。
吃飽喝足他長出一口氣:“過嘴癮了,吃了半個月的青菜腸子都吃青了。”
屠小葵也學著她阿爺往椅背上一躺,差點連人帶椅的給翻過去,把許妍給驚出一身冷汗,好在被屠大牛給拎了起來,椅子砸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她回頭看看,趴她爹腿上拍了拍胸口,嘻嘻哈哈的說:“好險啊,我差點摔了”,這是她跟村裡的孩子學的話,自從跟村裡的大孩子小孩子混在一起,她會說的話越來越多了。
“你還不老實呢,我要是沒拎住你,摔下去了能把你這小腦殼摔破,像是咱家的水瓢,啪的一下兩開花。”她爹嚇唬她,想讓她老實一點,她真的像是猴子一樣喜歡蹦噠,專撿危險的地方走,那小腿跑都能跑摔個跟頭,遇到門檻了還想往裡蹦,被摔的臉朝地,這兩天血痂才算掉乾淨。
“才不會,我腦殼結實”,她不當真地反駁她爹,抬眼的時候瞟到她娘的臉色,慢慢轉頭看過去,一下子老實了,訕訕地放下扒著她爹的手,不安地扣手心。
許妍冷淡地盯著她,不發一言,眼中的譴責刮在那丫頭的臉上,看她眼睛裡慢慢包了一眶眼淚也不當回事,任由她眼淚掉下來,也不哄她,起身離開飯桌。
屠老漢看大孫女抽抽噎噎的還不敢哭出聲音,心疼的要命,卻不敢幫著說話,也不能去抱著哄,兒媳婦那眼色彆說大孫女害怕了,自己也慫。
坐在椅子上看也不對,說話也不敢說,之前她挨訓默默掉眼淚,自己就說了句“彆哭了”,瞬間引爆了驚雷,第二天村裡人還問“小葵挨打了?小孩子不懂事,哪能把孩子打那麼狠。”
他也默默站起來收拾碗筷去洗碗,眼不見心不疼。
隻剩屠大牛抱著摳著手指掉眼淚的閨女,僵著身子坐在椅子上,心裡鬆了口氣,唉,經這一遭,能老實大半個月了。同時又同情這丫頭,還沒完呢,今晚和明天早上是得不到她娘的好臉色了。
呼,還好自己不是扮黑臉的那個人,那心涼的眼色自己可做不出來,僅僅隻是盯著小丫頭她就慌了,嘖嘖嘖。
等屠小葵不掉眼淚了,屠大牛給她洗刷乾淨送到床上,進門的時候還叮囑她:“見你娘了要認錯。”
結果門開了,許妍就坐在離門不遠的梳妝台,瞥了他一眼,又盯著銅鏡。
屠大牛噎了一下,丫頭,爹是幫不了你了。
屠小葵懾於她娘緊繃的麵容,不敢上前搭話,一直到睡著也沒認錯。第二天醒了又是一條好漢,滾到床邊大聲喊:“娘,我醒了,穿衣裳。”
結果進來的是她爹。
她往外瞅瞅:“爹,我娘呢?”
“生氣呢,懶得搭理你,你不會睡一覺就忘了昨天犯的事了吧?”
這忘性是真大!
她想起來了,頓時蔫了,出門後一直打量她娘的神色,果然不搭理自己。
磨蹭到吃完飯主動去認錯,許妍終於舍給了她一個眼神,“十天前你剛給我認的錯,前天鼻子上的最後一塊兒血痂剛掉,昨晚差點就給腦殼上砸個豁口,你的認錯在我這兒不管用。”
屠小葵訥訥無語,低著頭瞅著地上的土灰,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說。
許妍歎了口氣,她這個年紀是不懂事,啥都好奇,喜歡的就跟著學,不知道危險不危險,還是個大耳朵驢,左耳進右耳出,自己也不知道拿她該怎麼辦,哪能天天跟在她屁股後麵這不準那不行的?隻好板著臉讓她知道自己不高興,跳門檻娘不高興、往椅背上靠娘不高興,彆再有相同的下次了。
唉,把孩子好好的養長大真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