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 可這天氣還是悶熱。院子裡的仆人丫鬟忙忙碌碌, 拿著、搬著各種各樣的東西, 小心翼翼地收拾擺放, 不一會兒,全都渾身大汗。
最糟糕的是, 這院子並不是很大, 人來人往, 偏偏快不起來,隻能你站在一邊讓一讓我, 我站在一旁讓一讓你。
“唉——”臨窗的少女看著忙碌的人, 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喟歎來。少女容顏嬌俏, 身穿一件湖綠色的抹胸長裙,一頭長發簡單的梳理, 披在腦後。她雙手托腮, 滿麵愁容,可是這美麗卻不曾因為這愁容削減一份, 反而有一種憂鬱柔弱之感,讓人心生憐惜。
身邊的侍女一邊給她打扇子, 一邊關切地問:“小姐歎什麼氣?”
“唉——”那少女換了個方向, 依然雙手捧著臉龐深深地歎氣。
“是外麵太吵了嗎?”侍女說著,就要往外走:“我去叫他們小聲點。”
少女卻叫著她:“不要去, 小水。”
小水急的直跺腳, “那小姐你到底在不高興什麼?”
“我沒有不高興。”湘靈說, “我沒有不高興, 我隻是……”
“隻是怎麼?”一個美麗的婦人從檻外嫋嫋地走進來。
小水連忙行禮:“夫人午安!”
湘靈也起身福了一福:“阿娘!”
李夫人對著小水揮手:“小水你先下去吧!”
小水退下,這還算空曠的房間便隻剩下他們母女二人。
李夫人拉著湘靈的手坐下,“吾兒,你在憂慮什麼?”
湘靈低下頭:“女兒沒有憂慮。”
李夫人抬起湘靈的下巴,讓那雙黑葡萄的眼睛看著自己;短暫的目光相觸之後,湘靈彆過了目光。
李夫人再沒有彆的舉動,隻是幽幽的歎了一口氣,輕輕地把女兒抱在懷裡。
半晌,她問:
“你在想他嗎?”
“沒有。”湘靈快速的回答,甚至不需要分辨她說的“他”是誰,可是敏銳的李夫人卻聽出了女兒的鼻音。
“阿靈,”李夫人輕拍著湘靈瘦弱的脊背,“彆怪你阿爹,他不是有意打你的,他隻是一時生氣罷了,過兩天他就好了,到時候阿娘讓他來給你道歉。”
“我不怪阿爹,”湘靈啞著嗓子說,“是女兒的錯,是女兒讓咱們家丟臉了,是阿靈的錯,對不起……”
“孩子,想哭就哭出來吧!彆憋著自己。”
在母親溫柔的懷抱中,湘靈終於克製不住的放聲大哭起來。她一邊哭,一邊不住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女兒讓你們丟臉了,對不起……”直到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她還在說這句話。
“好了,莫哭了,你哭的娘的心都疼了。”李夫人將女兒扶正坐好:“阿靈,記住,不是你的錯。”
她態度端正,語氣更是讓人極為信服:“不是你的錯!”
湘靈抬起朦朧的淚眼,看著自己的母親,看著她那雙柔情而堅定的眼睛:“阿娘?”
李夫人覺得自己的女兒就像一個易碎的花朵,柔弱的讓人想擁進懷抱,又怕太過用力折損了那花朵。她於是摸著女兒的頭,柔聲說道:“阿靈,你隻是愛上了一個人,你有什麼錯?”
“你愛的那個人,恰好他也愛著你,這正是世上最美好、最值得我們去保護的事情。你沒有錯。”
“我沒錯?”
“你沒錯。”
巨大的驚喜和安慰撫上心頭,湘靈懵懵的,說不出一句話,隻能看著她的母親。
“湘靈,這世間對女人總是更加的苛刻無情,偏偏做出這無情之事的,卻是女人居多。阿靈,唐夫人說的那些話,你不需要在意。”
“可是……”湘靈咬著唇。
“阿娘不是叫你去忍。”李夫人對著女兒說:“你且想一想,她的看法可曾得到了唐公子的認可?”
“不曾。”
“那麼她的意見可曾得到了她的夫君的首肯?”
“應該不曾吧?”
“那你覺得,唐夫人私自到我們家羞辱與你,可會得到他們的讚同?”
“應該不會吧。”
“是的,她是羞辱了你,也羞辱了我們家,可是,湘靈,她也敗壞了自己的聲譽,不會得到夫婿與兒子的認同。
湘靈,你看到了吧,這就是時代對於女人的苛刻,如果她無法獲得男人的認可,那麼,即使她有所想法,也無力施為。”
“阿娘……”這番話,對於湘靈來說,是陌生的,是震驚的,她沒來不知道看上去溫溫柔柔的母親,心裡麵有著這樣廣大的乾坤!
“阿靈,你還記得嗎?娘從前跟你說過的,娘和你爹之間的事情?”
“阿娘你說過嗎?”李夫人話頭一轉,湘靈的情緒也為之一邊,聽了這話,她俏皮的問。
李夫人點點湘靈的鼻尖,說:
“當年,你爹也不過是一個一貧如洗的窮小子,除了長得俊俏些,彆無所長。我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看見他餓得昏倒在地上,見他可憐,便給了他一個窩窩頭。他走的時候說,要是有一天發達了,就會回來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