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你多吃點蔬菜。”
“肉也得吃點。”
“這個對心臟病好,來,再夾一點。”
……
藍夢依笑著,她說什麼,就把碗捧過去接著什麼,“可愛”這個詞用在這個七十幾歲的老太太身上,毫無違和感。忽的,倩一放下手中的碗筷,“媽媽——”
“嗯?”
“大陸探親的事兒……您怎麼看?”
“好事兒啊。這麼多家庭被拆散,這下可能團聚了,好事啊!”
“那您……”
“我什麼?”
“那您覺得……”
“有話就說,吞吞吐吐做什麼?”
“我……我就是想問,您覺得他會回來嗎?”閉著眼說出了這話,倩一擔心的又去看自己的母親。
“誰知道呢?”藍夢依無可無不可的說。
“您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沒什麼想法。”
“媽媽,您就沒希望他回來嗎?”
“回來做什麼?”
倩一激動的站起來,“當然是回來和您重逢啊!”
“重逢有什麼意義?”
對著那雙已經老去的貓兒眼,倩一卻忽然語塞了,“重逢……重逢……當然有意義了!你們這麼多年沒見,肯定有什麼話要說……”
“我沒話要說。”藍夢依道。
“媽!”這抗拒的態度讓倩一無奈了,她站起身來坐到母親的身邊,“怎麼會沒有話呢,這麼多年,你一直在想著他,你根本就忘不了他,您……”
“是,我忘不了,那又怎麼樣呢?”
“你不想見他嗎?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人總比活在畫裡麵的像好吧!
可是藍夢依忽然問:“你怎麼知道他還會回來呢?”
“四十年了,你怎麼知道他還活在這世界呢?”
“媽媽?”倩一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母親,萬萬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一直想著的人,她怎麼會輕易說出他死了的話?
“就算他還活著,他身邊也應該有了彆人,你沒聽過這樣的例子嗎?他們大多數人,都已經在台灣另立家室。”
“他……”倩一滯了滯,“他應該不會吧?”
“誰知道呢?”
這對母女,一個經過長時間的思想鬥爭,來做一個說客,成全母親多年的等待,另一個,滿不在乎的、近乎冷酷的說著好似和自己無關的事情。
好一會兒,倩一問:“媽媽,真的不想再見到他嗎?”
藍夢依沉默了一會兒,不答反問:“你知道你為什麼要倩一嗎?”
女兒搖搖頭。
“我躺在病床上生你的時候,我就想著,許夢嵐對不起我,在這樣的時候,他竟然不在我身邊,他怎麼可以不在我身邊?”
“重慶解放了,他消失無蹤了。他有苦衷,我知道,可是,他答應過我啊,他說過會和我一生一世的啊!他沒做到。”
“那時候我就決定,我要恨他。”
“我要恨他”,而不是“我恨他”,倩一聽得分明,一瞬間眼睛就濕潤了。
“四十年了,他欠我的。我想過他死去,想過他有彆人,想過他已經忘記我,可是,沒想過我們會再見。”
“他欠我一生。不管因為什麼,他欠我。我不會原諒他。”
她固執的,堅持的,任性的說著這句話。
倩一問:“如果,爸爸也一直在等你呢?”
那個固執的老太太忽的垂下了頭,清澈的淚珠滾下。她猛地站起身推開椅子,走進了房間。
坐在桌子上的女兒望著那扇關的緊緊地們,趴在桌子上,泣不成聲。
1948年,重慶
藍夢依一覺醒來,在唐回的臂彎裡。他白皙的胸膛上是她抓出的痕跡,她忽的臉就紅了。可是還情不自禁的目光留戀在他身上。
去掉了眼鏡,他少了幾分文質彬彬,卻多了幾分清秀惑人,長長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樣,鼻梁又高又挺,嘴唇帶著三分微笑,不管見過多少美男子,他在她心裡麵,依然是最好的那一個。
又想起那個夢,她呢喃著:“我會是那樣嗎?我想象不出自己恨你的模樣。”
“唔——”嚶嚀著,唐回睜開了眼睛,藍夢依落在他鼻梁上的手連忙收回,卻中途被他捉住——
“調皮!”
“哪有!”
“睡夠了嗎?孩子有沒有鬨?”
“睡夠了,不想睡了,孩子很乖的。”
唐回在她額頭落下一吻,“餓嗎?我去煮飯,早上吃紫薯粥好嗎?”
藍夢依點點頭。
在唐回出門的時候,她忽的叫住他:“阿嵐,我們永遠不會分開的,對嗎?”
唐回收回邁出的腳步,重新走回床邊,一把抱住她:“不會,永遠不會。”
她仰頭看著他的眼睛,在那裡有一片星光,“嗯嗯,我永遠愛你。”
她在心裡說:我永遠不會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