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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有可能踏進一家門、又做一家人的男人,陸少唐出門前特地去跟姚簡寧打了個招呼。
他板著臉想了會兒應該說什麼台詞合適,最後皺著眉頭道:“你,不許留宿!”
姚簡寧:“……”
小叔子腦回路太清奇,他整個人都有點不太好。
陸語冰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掐了煙就把陸少唐往大門口拽:“你可真是翅膀硬了。怎麼著?想做我爸爸?”
陸少唐:“你爸爸不就是我爸爸麼?我生我自己?”
陸語冰憋著笑抬手:“你找抽!”
……
從國博折騰到西單,又從西單折騰回幸福花園,陸少唐拖著箱子進門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
他一進家門,李嬸率先迎了上來,邊拍手上的麵粉邊招呼他:“少唐啊,就等你回來了。你一到,麵就下鍋!”
折騰了一下午,中午的快餐消化得比名字還快,陸少唐是真的餓了,換著鞋也不忘動嘴皮子:“還是李嬸疼我!”
“你這孩子,說的什麼話!”李嬸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李嬸是陸榮遠當年警衛員的老婆,警衛員三十多歲就因病去世了,留下一對剛從農村接來的孤兒寡母。陸榮遠顧念舊情,就一直雇著李嬸當家裡的鐘點工。
李嬸每日來兩回,隻負責做做飯,拾掇拾掇花園,陸榮遠從來不把她當傭人下屬,也告訴小輩要對她尊敬一些。
這些年陸家供養李嬸的獨子一直讀到了研究生,李嬸心裡感激,對待陸老爺子和陸家子侄就愈發儘心儘責。家裡的孩子每個人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當季的時令菜怎麼燒合乎家裡人胃口,這些繁雜瑣碎的事項,李嬸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陸少唐一路小跑著衝進客廳,陸榮遠正坐在主位看報紙,陸少唐湊得近了,從裡頭抽了一版出來,一字一頓地念:“昔日港姐近照曝光,散發發福不複昔日美豔?”
陸榮遠:“……”
陸榮遠:“晚報一共十四頁,就你能抽著……抽著這種東西!”
“這能怪我嗎?”陸少唐也覺得這運氣有點寸了,笑嘻嘻把報紙扔到一邊兒,坐在了主位左手邊兒的凳子上,“我多潔身自好,您心裡頭不知道嗎?”
知道個屁!
陸榮遠直想拿拐杖抽這個小王八蛋一頓。
但場合不對,他還是要給自己留點老臉,指指跟餐廳連通的回廊,衝陸少唐道:“去喊你堂哥進來吃飯。”
“我堂哥?”陸少唐直蹙眉頭,“哪個堂哥?”
“……你小姑的兒子回來了,”陸榮遠摘下老花鏡,有些疲憊地掐了掐眉心,緩緩說,“你應該沒見過。”
“……”
陸少唐愣了一會兒:“我正華姑姑的孩子?”
“嗯。”陸榮遠輕輕應了一聲。
幼女陸正華遠走國外,是陸老爺子心裡一道幾十年的舊疤。這變故背後的隱情,陸少唐上輩子也隻是模糊聽過一點兒。
但有的事不能隨便提起,他咬了咬嘴唇內側的軟肉,打岔道:“怎麼突然就回來了,又不是逢年過節的。總不能是回來借錢吧?”
“嘖,你就不能管管你這張嘴!”陸老爺子板起臉,仿佛剛才的疲憊隻是一場短暫的幻覺,數落道:“去打個招呼!人家小焱二月就跟你同校了,還比你高一級,是你的師兄!再看看你……就是排行老小給鬨的,二十歲的人了,沒一點兒大人樣子。”
“……您說的都對。”
這話陸少唐兩輩子聽得耳朵都能長繭。
但陸榮遠樂意說,他就樂意賠笑臉:“那我去了啊,您可彆想我?”
“……”,陸榮遠戴好老花鏡,抖抖報紙,“滾。”
……
陸少唐從懂事兒開始,沒少在陸老爺子的院子裡禍害花草樹木。
險些在遊泳池裡把自己淹死之前大概兩個禮拜,他還弄死了老爺子精心培育了大半年的一株盆景睡蓮。
如果不是發生了什麼讓兩人不願共處一室的插曲,陸老爺子就多半不會讓他去院子裡喊人——
至少李嬸不會趁著沒人注意,偷拿半碗大米飯去喂魚啊!
陸少唐拿外套蒙著懷裡藏著的碗推開院門,冰涼的北風凍得他打了個哆嗦。
……媽的,賊冷。陸少唐把手往袖子裡使勁兒縮了一縮,他適應了一下屋外的光線,走下台階踏上鵝卵石鋪成的的小路。
院子裡沒有人,周圍安靜隻得能聽見風聲,隻有一側的玻璃花房裡開著燈,矮桌邊隱約坐著個人影。
陸少唐走到花房門口,猶豫著抬起手,先試探著往裡看了一眼。
陸正華的小兒子回國,他記憶裡從沒有過這麼一件事兒。這種未知的感覺讓他不太好受,甚至有些緊張。
但他前世也並不會天天往陸老爺子這邊兒跑,興許是他錯過了呢?
陸少唐扯扯嘴角,手指敲敲玻璃門。
“吃飯了,一起去?”
“……好。”
坐著的人影回過頭來,遠遠和陸少唐對視。
這位“堂哥”生著一張混血氣質濃厚的臉,挺鼻深目,輪廓深邃。一雙肖似陸家人的藍眼睛眨了眨,露出抹善意的微笑:“好啊。”
“嗯。”陸少唐推門進了花房。
……
——挺好看。
這是陸少唐對這人的第一印象。
——但是沒厲戎好看。
這是陸少唐發散的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