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戎垂下眼睫,感覺心跳被無形的指針撥快了一個檔位。
——他有一個秘密。
祖父去世後,就再沒有彆人知道。
大約十幾歲起,厲戎總會時不時做一種怪夢。在這種夢裡,他隻能以第三人稱視角旁觀自己。
夢中他的視線總固定在自己周圍幾十米的範圍以內,更遠的地方,都就會被校正成一片模糊的白霧。
身為主人公的自己,卻能在不同的年齡段來回穿梭,經曆同一段人生。
夢裡他進入高中,校花在天台向他表白。
夢裡他進入大學,受到導師賞識,連續數年穩坐全係績點第一。
夢裡外祖父去世,他在靈堂沉默流淚,父親和繼母卻不見蹤影。
……
它們場景精致,視聽五感一應俱全,像一部隱藏攝像機拍成的4D記錄影片,每個細節都宛如現實再現。
最怪異的莫過於——他醒來以後,夢境的記憶也不會消失。
最初的幾年裡,厲戎並沒有在意它們,他是個無神論者,就把巧合歸結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偶爾他會把夢境的內容都謄抄在日記裡,但也隻是記錄,並沒有其他打算。
夢境裡校花向他告白那天,他特地繞路去了更遠的第二食堂吃飯,沒過多久,就有人看見校花和籃球隊隊長有說有笑地牽手回家。夢境裡他在體育課上因為長跑絆倒摔傷了膝蓋,他請假去了英語教研室自習,班上沒有任何人受傷。
什麼都沒有發生,生活一如既往地繼續下去。
於是厲戎確定地想:果然不過是做夢罷了。
但短短幾年後,厲家如夢境中一般轟然垮塌,厲老爺子病倒在床,陳瑜不肯離婚,隻是在客廳裡一根連著一根地抽煙。
厲戎在茫然中翻出了書架裡已經落灰的日記本,一頁頁從開頭翻到最後,手指從僵硬到顫抖——本子終於滑到了地上。
……為什麼它們成真了呢?
他抱膝坐在書櫃旁,忍不住咬著嘴唇想:
如果他沒有嘗試更改自己在夢中的選擇。那些夢境,會不會就是原本真實的未來?
偌大的房間一片靜寂。
這裡沒有人能給他答案。
那天北城大雨,十六歲的厲戎沒有撐傘,他一路步行到了七公裡外的火車站,買了一張回杭市的車票。
他像隻落湯雞一樣,跌跌撞撞衝進杭市第一醫院,在祖父床前講述了幾年來的每一個夢境。
最後厲戎問:“是我的錯嗎?”
如果他試著去相信它們,去改變命運軌跡中的一條車轍。
一切會不會與如今的境況不同?
如果現實是可以更改的,那麼沒有選擇改變的我,是不是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祖父卻笑著拍了拍他的頭,緩緩道:“不是你的錯。”
自從厲戎的母親去世,厲戎的父親厲行止就不再是那個談笑風生的新銳學者。厲家因為厲行止走上窮途末路,早在厲行止沾染賭博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結局。
即便厲戎的夢境再早幾年降臨,一切也早已沒有轉圜的餘地。
——太晚了。
這夢境殺人誅心。
獨子厲行止的路已經到此為止了,他絕不會讓孫子再背上這份他不該承受的重擔。
於是厲老爺子又說:“答應爺爺,這件事決不能對第二個人說。你要把它帶進棺材裡頭,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懂麼?”
厲戎沉默著擦去眼淚。
——他懂了。
厲老爺子去世後,厲戎有很長一度時間抵觸睡眠——他不想做夢。
但沒多久,他在課堂上當堂暈倒,隻好轉變了態度,曲線救國。
不睡覺人會死,他不能不睡覺。
但雙倍的安眠藥可以讓他不做夢,那麼安眠藥就是最好的選擇。
於是一場人體熬鷹變成了藥物依賴實驗,並沒有什麼人再來告訴他:你這兩條路都是歪的,你遲早會弄死你自己。
……
又過了幾年,厲戎遇見秦遠昭,他知道這人可以信任,兩人很快成為朋友。
再後來厲戎在幾個好友的耳提麵命下停了藥,換了幾十種千奇百怪的法子催眠。
或許是心誠則靈,他不再做夢了。
……
但這個“不再做夢”的時限截止到昨晚為止。
現實般的夢境裹著糖果外衣,又一次光臨了他的世界。
厲戎坐到書桌邊,翻開了日記本空白的一頁,從上衣衣袋裡摸出隨身攜帶的原子筆。
紙麵上穿出同筆尖頻繁摩擦的“沙沙”聲。
11月22日,晴
我夢見了陸少唐。
我們是戀人。
我吻了他。
-TBC
作者有話要說: 跟朋友聊了聊我劇情太趕的問題,等完結了仔細修下免費章。
今天晚上還有更新,保守估計2章。
知道錯了辣——(賀氏哭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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