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是個愛炫耀的性子，素來閒不住。
就乾脆假借著兒子生日的由頭，邀請了大半個北城名門圈子，在陸家辦了宴會。
厲戎是被秦遠昭硬拖去這場派對的，美其名曰“學習辛苦，需要換換腦子”。
然而厲戎實在不擅長應付這類場合，宴會開始後沒多久，就獨自躲了出去。
唐語眠這棟彆墅，是百分百可以稱之為豪宅的。
寬大的花園被整修成不同園區，厲戎在玫瑰園又一次遇到了陸少唐。
“……誰！”陸少唐警惕地問。
“路過。”
厲戎並沒有從陰影裡走出去。
其實厲戎一直覺得，他和陸少唐很有些孽緣。
上一次相遇時，陸少唐就一瘸一拐，狼狽得很明顯。
這一次……
陸少唐是在哭。
聽見有人來了，依舊單薄的少年咬著牙擦了擦眼睛。
他沒有回頭，背影被紅色的景觀燈勾出一圈紅邊兒。
厲戎背靠在隔斷用的木質院牆上，低聲問：“你在哭？”
小瘋狗依舊是不領情的，惡狠狠地罵：“彆他媽的管老子的事兒，滾！”
厲戎當然也不會聽。
十幾歲的男孩子身高總是躥得飛快，一年不見，那條眼睛很亮的小瘋狗個頭就大了一圈。
厲戎定定看了一會兒，輕聲道：“放心，我不會說出去。”
世界上有一個名次，叫破罐子破摔。
陸少唐從小就是個中翹楚，“嗤”了一聲，倒也不再趕陰影裡的陌生人走：“你有什麼目的？錢？”
厲戎心裡好笑：“我不缺。”
“那你怎麼還不滾？”
“……”，厲戎問，“你為什麼哭？”
陸少唐頓了一下，把衝到嘴邊兒地否認給咽了回去：“關你屁事……”
厲戎也接不上話了。
秋天夜涼，花園裡尤甚，陸少唐身上隻穿了襯衫和長褲，風一吹，就打了個寒顫。
厲戎想了想，隔空把禮服外套扔了過去。
“穿上，”厲戎隨口道，“如果你生病了，我很難向唐女士交代。”
陸少唐倒是沒拒絕，反問：“你是今天來幫忙的臨時工？”
“……”厲戎道，“對。”
大約是因為臨時工這種角色，第二天起就不會再見麵。
陸少唐席地坐下——厲戎無語地發現他還墊了張報紙。
“你有兄弟姐妹嗎？”陸少唐帶著鼻音問。
厲戎誠實道：“沒有。”
“你真慘。”陸少唐哼了一聲。
他驕傲的時候，看起來還比較像是這個年齡的孩子：“我姐姐對我特彆好！但是今天……”
“怎麼？”厲戎問。
“我說我不想參加這個狗屁派對，她不同意。”
“畢竟是你的生日派對。”
“呸，”陸少唐吸了吸鼻子，“光是我的生日，唐語眠才不會管。她根本不喜歡我跟陸大貓。”
“陸大貓？”
陸少唐不耐煩：“就是我姐姐！”
陸少唐抱著膝蓋：“我姐說，越是不高興，姿態就越要漂亮。要讓所有人覺得，你過得很好，你扛得住……可我不願意。”
厲戎靜靜聽著，陸少唐的嘴巴也就沒停。
“我隻想做我想做的事兒，彆人喜不喜歡我、羨不羨慕我，跟我有個屁的關係？我隻要喜歡我喜歡的人就行了……反正老姐老賀和林茵也喜歡我。”
厲戎忍不住勾起唇角——這話裡的後頭兩個人，應該是陸少唐的好朋友。
然後十三歲的陸少唐接著說：“等將來我大了，就跟林茵結婚——她肯定是個好老婆。我跟老賀可以當一輩子的好兄弟，一輩子一起打遊戲、出去玩兒。我覺得這樣就挺好的。”
“我不需要彆人了。”
厲戎一時陷入沉默。
厲戎親戚緣淡薄，也沒有兄弟姐妹，厲家人丁稀少，繼母又約等於同住一個屋簷下的陌生人。
即便如此，他的生命也絕不是三個人就能完成的填空題。
他看了一眼陸少唐低垂著的脖頸，低聲道：“去看看。”
“什麼？”陸少唐悶聲問。
“世界很大。”厲戎簡短地說。
陸少唐還想再問——一陣淩亂的腳步聲忽然由遠及近。
一名穿黑色禮服裙的女孩兒從小徑一路跑了過來，她五官精致漂亮，臉上畫了淡妝，眉目裡滿是焦急。
“陸二狗！”女孩兒一聲大喊。
“姐，你小聲點！”陸少唐連忙蹦了起來。
他擔心自己的外號落進剛才奇怪的臨時工耳朵裡頭，連忙跑到剛才聲音來處的轉角，試圖用武力和金錢讓對方閉嘴！
——但是轉角處空空蕩蕩。
一個人都沒有。
……
陸少唐皺著眉頭：“我記得那場派對我壓根兒就沒進宴會廳啊……厲老師你在哪兒見過我啊？”
厲戎神色輕鬆，淡淡搖了搖頭。
“我見過你很多次，”厲戎輕聲道，“都是在你不知道的時候。”
***
厲戎的話，陸少唐並不能完全聽懂。
但厲戎話裡的情緒，還是撓得他心裡發癢，忍不住臉頰發熱。
陸少唐搓了搓臉頰，沒有尋根究底：“所以厲老師對我日久生情？”
“……”厲戎愣了一下，猶疑道，“大概？”
陸少唐：“……”神特麼的大概。
陸少唐覺得這問題堪稱繞了個大圈又回到原點，雙手撐上膝蓋，歎了口長氣道：“那厲老師，為什麼是結婚呢？”
陸少唐確實想不通這點。
——戀愛，然後結婚。
這聽起來更像是厲戎會做的選擇。
閃婚什麼的……實在不像是厲戎腦子裡能蹦出來的念頭。
厲戎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黑眸裡劃過幾絲尷尬，緩緩道：“我不會談戀愛。”
厲戎確實想過，是否應該先以戀愛定義他將要和陸少唐保持的關係。
但猶豫幾晚後，筆記本上標紅的小字就由“戀愛”變成了“婚姻”。
厲戎是失無所失的人，並且十分信任陸少唐。
他不覺得陸少唐能夠對他造成如何傷筋動骨的沉重傷害，也不介意用紙麵的、可量化的證據，讓自己對陸少唐好一點、再好一點。
厲戎脖子根都紅了一截，移開視線，沉聲道：“戀愛……有太多不確定因素，沒有確實的理論保障，我也沒有實踐經驗。”
“而婚姻是最能保障契約雙方利益的排他關係，如果對象是你，我覺得可以嘗試。”
“……”
陸少唐呆滯了幾秒，把厲戎嘴裡的話重新用自己的方式翻譯了一遍，突然笑了出來，笑聲越來越大。
“哈哈哈哈……厲老師，”陸少唐忽然身體前傾，湊近了駕駛座，“我們做個交易吧。”
“什麼？”厲戎神色柔和。
“你教我做一個合格的丈夫，我教你談戀愛。”
陸少唐勾了勾手指，上挑的眼尾略微眯起：“這是陸老師的戀愛教學第一課——”
“接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