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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務室附近, 陳疏桐的三個室友來得最早。
他們站在麵對走廊通向大廳的一側,一早就看見有人靠近。
但剛才三人的精力就都放在眼前熟人的爭執身上, 直到厲戎開口,才齊刷刷驚訝地往來人身上看。
這麼定睛一看, 幾人又有些發愣。
……難道是哪位攝影係老師高薪請來的模特?
按氣質看又不太像。
陸少唐是徹底懵了, 張嘴就要問一句“你怎麼來了”。
他眨了眨眼睛,發現厲戎動作很輕地比了個食指。
——噤聲。
陸少唐立刻閉上了嘴巴。
兩人視線相撞,厲戎眸中隱隱透出幾分不讚同,陸少唐就訕訕地把一肚子問號憋了回去。
無理矮三分,誰讓是他自己隱瞞在先呢?
厲戎收回手指,淡定地看向姚遠和胡清源,緩緩道:“諸如文章、設計圖一類的知識產權, 隻要作者能夠證明作品版權的歸屬, 就不存在‘說不清楚’這種情況。”
“……”, 姚遠被厲戎的視線打量得渾身不自在,直接問, “你又是誰啊?”
“律師。”厲戎平靜地吐出兩個字。
律師來這兒乾什麼?!
除了陸少唐和賀子琛, 其他人都把驚訝擺在了明麵兒上。
陸少唐心裡頭想笑,又差不多猜出了厲戎的想法,站在原地沒吱聲, 覺得心裡隱隱有些發燙。
——這是他的厲老師。
厲戎扔完這顆炸-彈, 從大衣內袋摸出自己的皮質名片夾, 取出一張, 遞給了站得最近的賀子琛。
賀子琛眼珠子一轉, 瞬間把戲接上了。
“老陸,就這麼點兒事兒,咱犯得上請律師麼?雖然陳疏桐偷我們設計圖紙這事兒是不太地道,但畢竟還有商量的空間啊!”
陳疏桐?偷圖紙?
站在校醫室門口的幾個人表情瞬間不太好看。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聽見這個說法……不過如果真是這樣,白睿的態度倒就有了解釋。
但賀子琛的話畢竟不能全信,李鑫皺了皺眉頭,扭頭問白睿:“睿哥,真是這麼回事兒嗎?”
白睿臉色發黑,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你是叫姚遠吧?”白睿頭腦冷靜了一點,冷臉看過去。
“……是我。”姚遠心裡一片茫然,條件反射地答應了一句。
“你說的都是屁話,”白睿黝黑的膚色比平時看著更黑,“我們組的設計圖,疏……陳疏桐他沒有參與過一個指頭。這份設計稿,從創意到定稿,都是我和少唐在做,焱哥給了不少協助,跟他沒有半毛錢關係。”
“可是……”姚遠還想反駁。
“沒有可是,”厲戎淡淡道,“陸先生向我提出委托請求時,已經提供了證實設計稿歸屬權的相關證據。”
“如果任何人,在公開渠道私自發表了我的委托人的作品,我們都有權追究法律責任。”
“……”姚遠終於臉色一白,回頭去看沉默不語的胡清源。
——白睿這人從來不說謊,他說的話,大多數人都會信。
“哢噠”一聲,校醫室的門鎖終於被從內側擰開。陸少唐從憋笑裡回過神,豎起了兩隻耳朵。
穿白大褂的醫生看見門口的盛況,有些嫌棄地撇了撇嘴角:“都吵什麼呢?!不知道這兒是校醫室門口嗎?”
“對不起啊,老師,”賀子琛帶著笑環視一周,第一個問:“請問陳學長還好嗎?”
他長得俊朗帥氣,笑起來還有點兒陽光勁兒。
校醫的心情也好了一點兒,一挑眉毛擺了擺手。
“嗨,沒啥大事兒。”女校醫看了一眼姚遠和胡清源,語氣裡多了點兒苛責,“你們送人來的時候火急火燎的,把我也給嚇了個夠嗆。其實就是皮外傷,看著厲害,沒傷著筋骨,也沒碰著眼睛!以後可彆這麼咋咋呼呼的,多大人了,還那麼莽撞?”
“……”
胡清源咬牙點頭道謝,心裡隱隱有些記恨起陳疏桐。
如果不是陳疏桐口口聲聲說設計圖是陸少唐他們看不上的廢稿,白睿又選擇了投靠陸少唐,完全不站在他的立場說話。他身為設計師不願意看到自己的靈感就這麼廢了,才要另起爐灶,自己參賽。
那份設計圖又真的出類拔萃,一看就是有競爭獎項實力的作品——勾得他和姚遠都忍不住徹底心動。
他們兩個怎麼會冒著風險和白睿杠上!
簡直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現在陳疏桐自己被人打了不說,還要拖累他們兩個一起下水。
他先前的話也被反彈到了自己身上——大家都是設計圈子裡頭混的,如果名聲壞了,多少錢都買不回來!
如果說胡清源還保留著冷靜思考的理智,姚遠就已然有些慌了。
姚遠六神無主的扯了扯胡清源的衣服,小聲湊到他耳邊兒嘀咕:“你說白睿說的是真的嗎?”
白睿耳朵好,冷冷“哼”了一聲,終於起身對著女校醫鞠了一躬:“麻煩您了。”
女校醫笑了笑:“年輕人血氣方剛,但也不能隻靠拳頭解決問題啊。”
“人沒事兒了,在裡頭躺著呢。他右腳腕兒扭了一下,一會兒回去的時候,你們扶他一把。”
扶他?
眾人心裡一時都有些膈應。
陳疏桐這人性格其實有點奇怪,內向、不愛說話,每每說話又容易讓人不舒服,一直是個特立獨行的存在。
這人之所以在係內人緣一直還行,也並不是因為他性格有多好,而是白睿去哪兒總帶著他,跟親兄弟一樣護著。
十八九歲的男孩子,彼此間都沒什麼太大的仇怨,這人其實也沒乾過什麼太出格的事兒,白睿的一部分朋友也就拿他當了朋友——大家都是一起玩兒唄,
但如今看來,陳疏桐連白睿的設計圖都能說偷就偷,毫不愧疚。
白睿的朋友們恐怕是要第一個出來罵他。
——這裡頭就包括身為白睿球友、陳疏桐室友的李鑫。
李鑫的眼神已經隱隱變了態度。
剩下兩個兩不相幫的舍友,也覺得陳疏桐這事兒聽起來做得過了,但總得聽聽他自己怎麼說,就你推我搡地先後進了校醫室那扇黃色的木門。
……
陸少唐聽完校醫的話,倒是略微放下心來。
這聽起來最多也就是賠點兒醫藥費的程度——不好意思,還有學生醫保,隻付百分之五的錢就能揍那玩意兒一頓。
簡直血賺。
論打架,他陸少唐是專業的。
這東西最大的作用其實是讓對方疼、知道怕。
如果真把人打傷了,以陳疏桐的人品,難不準反咬一口故意傷害。
那白睿半輩子都要折在這個垃圾手裡頭,不劃算。
現在這個局麵,陸少唐十分滿意,甚至還想給白睿發朵小紅花——這倒黴孩子已經先一步進校醫室去了。
陸少唐:現在可就不能再打了,再打怕是真要出事兒!
陸少唐看向厲戎,走廊裡已經隻剩兩人並賀子琛。
陸少唐笑了笑,湊得近了點兒,討好一樂:“厲老師怎麼來了?”
“想來。”厲戎言簡意賅。
在車上發現陸少唐有所隱瞞後,厲戎就決定了無論如何,也要去北傳看看情況。
——雖然沒有依據,他就是擔心陸少唐應付不來。
陸少唐大致能明白厲戎的想法,假裝牙疼地“嘶”了一聲,認真道:“這事兒我自己也能處理,我沒騙你。”
“我相信。”厲戎也認真地點了點頭。
人喜歡另一個人,有時難免將對方弱化。
覺得對方像孩子、像小朋友、像幼貓和小兔子,需要被捧在手心裡嗬護。
陸少唐是條傷痕累累的小惡狗。
卻能讓厲戎看見就心軟。
那麼多做一點又怎麼樣呢?
……
陸少唐覺得心臟漲得快要發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