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24)
舒樂病了一場起來, 要不是此時此刻聽福全重新提起, 他都快忘了溫容這個人。
坐在旁邊的周綏似有若無的往舒樂身上看了一眼,舒樂立即回了他一個笑嘻嘻的賊無辜的表情。
周綏收回了視線,抬手道:“宣進來罷。”
福全應了聲, 過了一會兒便撩開帳簾,帶著溫容走了進來。
溫容在周綏與舒樂麵前站定, 接著不卑不亢的跪道:“草民參見陛下, 參見舒將軍。”
接著又道, “將軍救命之恩, 容時刻銘記在心, 不敢忘懷。又思將軍傷重,更為擔憂。今日看守士兵無意聊起您已醒來, 容便想過來看看。”
舒樂見溫容沒有要提起舒弘毅的意思,便順著他的話道:“客氣客氣哈!不用文縐縐的, 我就是一武將, 皮糙肉厚,沒必要特意來謝。”
說到一半, 舒樂又尋思著哪裡不對, 轉而一想:“看守士兵?你不是剛剛隨我回營嗎?哪裡來的看守士兵?”
溫容一臉溫潤恭敬, 朝著周綏拜道:“是陛下擔憂草民在營中擾亂秩序,乾擾將軍修養,偷取情報, 兀自妄言, 是以先將草民扣入了獄中。”
舒樂:“……”
周綏:“……”
溫容扣帽子的技術實在是又準又快, 周綏黑著臉,沉聲道:“你是在怪朕不分青紅皂白?”
“陛下明鑒,草民不敢。”
溫容仍舊跪著,聞言更加畢恭畢敬道:“草民出身阡陌,身無長物,唯賤命一條,幸得將軍所救。”
接著溫容話風一轉,開口道:“若陛下仍不放心,草民願意從此隨侍舒將軍身旁。隻做士兵,不做武將。”
舒樂:“……”
好誌向!
現在的男兒,有如此胸有大誌的不多見了。
順便求你最好彆做士兵,做做其他的也行。
比如葫蘆兄弟。
或者能搞一搞好基友什麼的。
舒樂覺得自己乾旱許久的良田看到了一絲或許,大概,能夠得到灌溉的曙光。
周綏的表情從剛剛開始就變得高深莫測起來,一直到溫容說完,他才轉向舒樂,柔聲問道:“舒小將軍,不知你意下如何?”
舒樂暗搓搓的看了看溫容的五官,又比了比周綏的五官,麵具下的臉露出了一個不可捉摸的蕩漾無比的笑容。
在戰場上時還沒有看得太清楚,現在距離近了多看兩眼,這溫容長得和周綏有的一拚嘛!
就是不知道象拔蚌的能力如何。
但他還是很有興趣知道的。
舒樂當即就想告訴小皇帝自己十分特彆強烈的願意。
但由於擔心周綏那奇葩的性格,硬是停頓了兩秒後才道,“如果溫容當真願意,我倒是無妨。”
周綏笑了一聲,緩緩道:“舒將軍倒是好說話。”
舒樂心虛的咳了咳。
正要開口,便聽周綏又接了一句:“自從行軍出征一路來,但凡要往身邊添人的時候,朕似乎從沒聽舒小將軍拒絕過。”
舒樂:“……”
滾吧,自己不想爽,還不讓彆人爽。
渣男!
舒樂在心裡把周綏臭罵一通,隻能道:“陛下這話說的……像是臣有多大胃口,來而不拒,這倒是臣的不是了。”
“當然是你的不是。”
周綏伸過手,在舒樂的白玉麵具上輕輕敲了兩下,輕聲道,“溫容乃堂堂舒弘毅舒將軍私子,流落在外已是艱難,你卻要他當你的侍從,豈不是太過隨便?”
“舒樂,朕說的可對?”
舒樂:……
舒樂下意識往溫容的方向看了一眼,沒想到溫容也正巧抬眼來看他。
兩人相望,旁邊的周綏看的一清二楚。
周綏的麵上勾出一個極冷淡的弧度,他彎彎嘴角:“朕派人去川南城裡打聽過,舒弘毅在西南駐守時身邊確實經常跟著一個孩子。他還教那孩子兵法劍法,可謂是真正從小培養。”
“朕還聽聞,由於舒弘毅常年駐紮西南,舒小將軍你的兵法武器皆為自學而成。”
“所以才養成了舒弘毅最擅長劍,而你為他長子……卻最擅一柄紅纓槍罷。”
好一招挑撥離間,搬弄是非。
舒樂側過頭,無聲無息的盯了周綏一會兒,突然笑了笑:“且不說溫容究竟是不是臣父之私子,就算……當真是了,臣又有何懼?”
“戰場無兄弟。難不成陛下要讓臣解甲歸田,或者將虎符轉手而讓?”
周綏側過頭,剛好望見舒樂覆著麵具的側臉。
因為傷重,舒樂此時並未冠冕,黑發垂在肩上,襯得他麵具未遮蓋住的耳旁肌膚越加白皙幾分。
他披著大氅,整個人斜斜靠在桌邊。
燭光掩映中,有種說不出的脆弱味道。
周綏突然覺得自己當真有幾分殘忍。
因為找到了可以代替的對象,因為一己私欲。
但也許自古帝王皆是如此。
他母妃早亡,父皇亡故之前已替他清楚了所有可能存在的障礙。
兄弟之中,隻餘他孤孤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