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醫聞言反而一愣,他像是兀自思忖了片刻,才道:“陛下您是說……在出征時舒將軍,不,皇後娘娘的傷便止不住血了?”
周綏道:“的確如此。”
王太醫麵色更為猶豫,他跪在地上,從袖中摸摸索索找了些時候,找出了一張謄抄下來的藥方。
王太醫雙手將藥方呈與周綏,恭敬道:“陛下,皇後娘娘正值好年華,斷沒有止不住血的道理。若是受傷後血流不止,臣想必定已經是體內中的藥物起了作用。”
周綏將那藥方隨手接了過來,心下卻突然想起了在川南城中舒樂的模樣。
那支烏青色的羽箭從背後穿肩而入,帶溫容將舒樂帶回營帳之時——
猩紅的鮮血已然染滿了戎裝。
周綏閉了閉眼,輕聲道:“若是如此……那又如何?”
王太醫向前匍匐兩步,伸手指了指藥方中的一味:“陛下請看這幅解藥中的川青。”
周綏看了一眼,道:“此藥何如?”
王太醫似乎百思而不得解,搖了搖頭:“陛下,若是皇後娘娘止血不住,便意味著這味毒中的藥物會影響身體的止血,而解藥中的這位川青,卻是用來加速血液流動的。”
“臣思來想去,實在無法明白為何這幅解藥是用於來解皇後娘娘體內毒/藥的。”
周綏整個人愣在了坐上。
僵了許久,他才緩了過來,“這是,何意?”
王太醫伸手摸了摸長須,停了許久後才緩緩答道:“陛下,恕臣暫時無法猜透這副解藥的用意。但以老臣平日的判斷來看,這副解藥看上去並不像是最終能徹底解毒的方子,反而像是……”
周綏麵色難看極了,打斷了他,厲聲道:“反而像是什麼?!”
王太醫垂下頭,顫抖著老胳膊老腿又跪了下去:“陛下,這反而像是以毒攻毒,拖延病人時間的方子啊……”
周綏張了張嘴,竟一時間沒有說出話來。
王太醫伏在地上,深深將頭埋了下去。
自周綏登基,他還從未見過這位年輕的帝王如此模樣。
殿內寂靜的仿佛隻能聽到彼此間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
宮女們輕悄悄的推開內外殿之間的宮門,在周綏麵前拜道:“陛下,娘娘殿中的暖爐已經用儘,是否要差人再去取幾隻來?”
在椅上靜靜坐了許久的周綏像是猛然被戳到了傷口似的站了起來,揚手抬起桌上的茶盞便朝那名宮女砸了過去,尖厲喝道:“廢話!還不快去!幾隻暖爐也要向朕請示!有這個功夫要是皇後出了什麼意外,朕要你們全部償命!”
宮女嚇得朝周綏猛磕幾個響頭,飛快離去。
而在一旁的薑太醫卻將已經摔碎的茶盞一片片撿了起來,走到周綏身邊,低聲勸道:“陛下莫氣,皇後好不容易才睡熟。”
周綏看了一眼殿門另一側的內殿,將蓬勃的怒意強行壓了下來。
王太醫覺得此時殿中實在太過危險,實在不欲久留,他朝周綏拱了拱手:“陛下,不如老臣先為娘娘下一副方子,配合那副解藥一同服用,待觀察些許時日後再看。”
周綏沉默片刻。
年輕的帝王依舊坐在龍椅上,較跪在地上的兩位禦醫依舊居高臨下,可語氣卻顯得蒼涼。
周綏搖了搖頭,看了王太醫一眼,輕聲道:“此舉不可。朕不敢……用他再行嘗試了。”
他像是有些茫然,視線從麵前的兩位太醫身上移開,卻又不知落在了何處。
半晌之後,周綏幽幽的歎了一聲,“事到如今,朕已經賭不起了。”
王太醫跪道:“陛下對皇後之心感動天地,陛下請放心,老臣一定竭儘全力,為皇後娘娘醫治。”
周綏收回了視線,問道:“若是朕將皇後身上的毒/劑方子給你,你可否根據藥方得出解藥?”
王太醫想了想,道:“老臣不敢全數保證,但若有藥方,定能事半功倍。”
周綏點頭,揮了揮手:“朕隨後便讓福全將藥方與你送去,你且退下罷。”
王太醫鬆了一口氣,趕忙站起身朝周綏拱了拱手,忙不迭的下去了。
殿中便隻剩周綏與薑太醫二人。
薑太醫本是軍醫,西南之征後被周綏賜了從四品之銜,一並召入了皇宮。
周綏麵上泛出些疲倦,他靠在龍椅上,看了薑太醫一眼,冷聲道:“若是你的見解與王太醫一致,便不必說了,直接下去領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