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那越發瘦削的身形和極其明豔的五官不符,他的眼神是無比堅毅的。
舒樂回身看了王太醫一眼,親自伸手將他扶了起來,微微笑了笑:“既然如此,王太醫,陛下便拜托你了。”
王太醫愣了愣。
從他知道被周綏囚於深宮的這位皇後便是戰場上的那位殺神將軍之時,為舒樂醫治這麼久,他從未見這個人笑過。
而如今舒樂一笑,王太醫終於依稀明了了幾分陛下的心思。
傾國傾城之人,當以籠囚之,束之羽翼,獨為一人矣。
隻是如今囚籠之主已然垂垂,這隻被囚了許久的鳳凰,便再也關之不住了。
隻是這隻鳳凰早已被磨難雕琢的全身是傷,若是想要展翅,便要以死為代價以換之。
王太醫愣了愣,想說什麼,卻終究沒說出口。
他停頓半晌,深深埋下頭去:“謝皇後娘娘信任,老臣……定當全力以赴。”
舒樂點頭道:“本宮信你。好了,去陛下身邊伺候吧。”
王太醫扶著地麵站起來,退出兩步,又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鳳棲宮今日宮門大開,冷風從正宮門出呼嘯而入,卷起了舒樂鳳袍的一角,隨著風飄飄而舞。
而舒樂硬是迎著烈風,垂眸看著窗外,神色中有幾分說不出的輕鬆解脫之感。
王太醫閉了閉眼,將舒樂麵前的那扇窗合了一半,躬了躬身,思慮片刻,輕聲道:“舒……將軍,您身子不好,要按時吃藥,勿吹冷風。”
舒樂竟是被這句話說得怔了一怔,回過神來後笑道:“謝過王太醫叮囑了。”
王太醫在宮中任職數十年,自然看得出舒樂神色中的敷衍,隻能住了嘴,重新退回了周綏床邊,與幾位同來的禦醫處理起周綏的傷口來。
周綏傷重不便移動,舒樂隻得將自己遷到了外殿。
才剛走出來,便迎麵對上了前來通報戰情的驛站使和福全。
皆是滿臉的焦慮,異口同聲的跪下道:“陛下病重,請皇後娘娘主持大局!”
舒樂:“……”
主持個鬼的大局喲,樂樂隻想從這個已經不可能有姓生活的冰冷的世界裡早日離開。
舒樂裹了裹身上的鳳袍,又讓秋蘭給自己加了一件大氅,揉揉眉心,對那名驛站使道:“西南軍究竟是何情況?你們如何確定溫容反了?”
驛站使跪道:“回皇後娘娘,溫容自駐紮西南,連破蠻夷五城,捷報頻傳……攻破第六座城池後,軍內副將覺得贏得蹊蹺,便傳信與屬下,要求陛下重新派人監軍。”
驛站使頓了頓,又道:“而那位傳信的副將第二日便死於非命。”
舒樂神色一凜:“現今溫容何在?”
驛站使磕了個頭,淒聲道:“皇後娘娘!狗賊……溫容率六千餘兵入了蠻夷陷阱,六千將士,無一生還。”
“皇後娘娘,那六千將士中有一人擅養鴿,臨死前以血書與屬下傳信……”
舒樂道:“傳了什麼?”
驛站使從袖中抖出一條皺褶的粗絹,上麵以鮮血草草寫了幾字:“溫容乃蠻夷之皇嫡子,速報陛下!”
舒樂:“……”
媽的,當時他就應該讓溫容死在戰場上才對。
這一出以身飼虎玩得真是,六到不行啊。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同為皇子,溫容的手段可比周綏要狠厲多了。
要不是情勢不允許,舒樂甚至想給溫容點九十九個讚,少給一個是為了期待他日後的表現。
福全麵色已經慌亂,他跪在舒樂身旁,驚慌失措道:“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如今我們怎麼辦?”
舒樂神色如冰,一腳踢開了福全,冷道:“陛下還沒死呢,你這副哭喪的樣子給誰看?!”
福全抹了抹眼淚,跪下猛磕了幾個頭,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鳳棲宮:“是奴才不對!是奴才不對!皇後娘娘恕罪!陛下福澤深厚,必定長命百歲……”
“夠了!”
舒樂打斷了他,“收收那些無關緊要的話,陛下的玉璽現在何處?”
福全立即點頭道:“回娘娘,近日陛下處理政務都在您殿中,此刻玉璽正在您側殿的書房之內。”
舒樂愣了片刻,疾步走向書房,推門一看,傳國大印果真安然的放在書桌之上。
福全上前掀開了玉璽上蓋著的絳紫色絲絹,又跪下,神色糾結道:“皇後娘娘,自古玉璽需得由皇上親自使用……”
“他都半死不活躺床上了,等他親自來,後周都涼了一半了。”
舒樂上前一步,取過宣紙,難得讓係統給他開了根金手指,照著周綏的筆記寫了兩封聖旨。
而後伸手取過玉璽,拓上了兩個鮮紅的大印。
舒樂將兩封旨意朝福全丟過去,道:“念給本宮聽。”
這可是欺君之罪,福全被舒樂的動作嚇得麵色蒼白,戰戰兢兢的抖開聖旨:“第一封……天下未定,乾戈四起,朕心係百姓,遂決微服出巡一月。此一月之中,由林學士與皇後代為監國。”
“不對。”
舒樂打斷了福全,抬眼道,“要念得自然,念得和真的一樣,念得讓你自己都信。”
福全雙膝一顫又跪了下來:“第,第二封……朕聞西南之亂,已悉溫容之反心。故此,特封舒樂為將,即日率兵再往蠻夷之地,剿滅叛將,誅殺反臣,複我後周之國土。欽,欽此。”
福全嚇得兩股戰戰,抬頭望著舒樂:“娘,娘娘,偽造聖旨……這是……這是大罪啊!”
舒樂將玉璽扣回桌麵上,神色反而悠哉了不少,走過去拍了拍福全的肩膀,笑眯眯道:“死罪本宮一個人背了,去傳旨吧。若是有人不服,帶來麵見本宮便是。”
福全神色恍惚,一瘸一拐的走了。
還未從殿中走出,便聽得殿外宮人通傳之聲:“皇後娘娘,林學士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