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過往(2 / 2)

飛僵又淒笑一聲,再問道:“幾位說,若是你們,可願消受這福澤?”

在場幾人麵色都有些尷尬,雖說飛僵回憶往昔是一筆代過,可那般所謂“情趣場麵”,還是令眾人浮想翩翩,頗為咂舌。

難怪飛僵要這般折磨莊娘子,她身上的紅痕,是他原封不動還了回來。

李秀色率先深吸一口氣:“所以……她最後欺辱了你,卻也沒給你錢?”

飛僵透骨恨道:“騙子,騙子!我沒有一刻不想殺了她,她這樣的騙子,難道不該殺麼?!我江照讀聖賢書,行聖賢事,憑何要被她欺辱!”

“好一句讀聖賢書,行聖賢事。”顏元今於此時冷道:“你既聖賢,緣何非要做官,名利騰達,便這般重要?”

飛僵黑漆漆的眸子定於他方向,忽而苦笑一聲:“公子錦衣玉食,一擲千金,能瞧得起什麼?”

它聲音雖未有太大波動,但那漆黑的眸中卻似藏了波濤怒火,廣陵王世子素來言語刻薄,怕是每回都正戳它心口,不過它還是將那怒火壓了下來,隻掀起四周一陣陰風以示發泄。

陰風卷起它衣袍一角,先前顏元今與之搏鬥時都並未在意,此刻注意力全在它身上,於月色中看見其黑靴上熟悉的左右各三道青紋,忽一下皺起了眉,問道:“你裡麵穿的什麼?”

他似懶得等它回答,空閒的那隻手掏出懷中銅錢,衝著陣中僵屍方向彈去,銅錢竟如利劍狠狠劃破其胸前正中的袍布,露出袍下內裡的衣著。

藍色圓領窄袖衫,衫上正中胸口出繡著一圓形蟒圖。廣陵王世子麵色一沉,聲音頓時冷下來幾分:“我倒是沒想到,你還是個閹人?”

此言一出,眾人皆愕。

顧雋也仔細瞧了一眼,恍然道:“是了,我曾進宮瞧見過,此為宮中太監的定裝,皆為圓蟒紋,佩青紋靴。可、可江兄,”他怔怔:“你如何會成了宦官?你不是……”

不是要考取功名,去實現抱負,做大官的麼?

飛僵便於此時忽然放聲大笑起來,淒厲非常,於林間回蕩,明明麵無表情,可讓人覺得眼中似有淚花:“做大官……做大官……是呀,我江照做了那麼多,不就是為了做大官的麼?為何我卻成了一個太監,這不該問我呀,該問這上天!”

“我參加了科考,對卷試胸有成足,功成名就在握,甚至已在等揭榜日的喜訊,卻在揭榜那日一覺醒來成了閹人,做了太監。為什麼?就因我無權無勢,因我命賤活該麼?我好不容易走到了那日,卻要落得如此下場,我江照苟活十幾年,未曾有一日愧對上天,緣何上天要對我如此殘忍?”

顏元今似對這太監服飾極為厭煩,冷冷看了一眼,而後問道:“誰害的你?”

飛僵低笑:“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是誰要害我,更不知為何害我。我隻知,我即使是成了太監,也沒能在那都中繁華之地多得駐留,宮裡的總管曉得我沒兩年命好活,是快要死的入,便將我趕了出去。我無處可去,便想離開胤都,回這無惡村來,可惜人還未至,便死在了半路上。”

“說來可笑,”它笑道:“我並未死在上都之日,卻死在了離都之時。原以為觸到了心中所夢的影子,其實不過是寒潭假幻,我連那真正的夢境都未曾走進去過。”

衛祁在不由低吸一口氣,這江照命途多舛,原來進都也曾遭遇過這麼多事端,難怪會在死後邪魔入心。他才華匪淺,是個極其聰明的人,能有化成飛僵的能力,更表明了若他生前不是體弱多病,定能可成就一番大事。可生前如此,最終也隻能在死後煉化端極,然而那又有何用呢?

“江照。”李秀色忽道:“你還未說,你哪來的上都盤纏?”

見飛僵未語,她便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將繡有“應錦”二字的一麵呈對它,問道:“這不是那道士的東西,是你的,是麼?”

“你殺人皆有緣由,我之前還在想你為何會動他,”她看向那雙黑眸:“是因為他搶了你的東西?”

飛僵定定看著那錦囊,低聲道:“我自胤都回來的路上,遇見了那個孩子,他應當是初出茅廬,迷了路,更沒錢吃飯,見我於廟中病重,非但不救,還將我僅剩無幾的東西搶了去,對我拳打腳踢。我於廟中風雪中死去時,便對著佛祖尊身想著,若有朝一日再見到他,必要如數還回去,沒想到,佛祖總算可憐我一回,倒給了我‘重生’的機會,也叫我再見著了他。隻可惜他直到死,都未能記起我是誰,這真真是不公平。不過想來也是……誰會記得我江照呢?”

李秀色低聲:“這錦囊最初,裝的是你上都的盤纏罷?是誰給你的錢?”她試探問道:“是那群小乞丐麼?”

見飛僵黑眸一閃,李秀色自知無錯,便續道:“我猜對了。那幾個橋洞的小乞丐,之所以會願意去采泉班,是想幫你賺錢罷?他們用賣身的錢,供你上都,是不是?所以當你得知采泉班大火,王五幾人相安無事,反倒那些孩童全都無辜喪命,才使得邪念更重,激起了你這麼些年所有的不滿、怨憤,才想要將他們置之死地?”

“土屋牆上的三字經,是你在教小乞丐讀書識字;錦囊和白僵上歪歪扭扭的刺繡,是你的手筆;白僵之所以會認識‘應錦’二字,也是因為你一遍遍在牆上寫過,隻有他們懂你、陪你、支持你。他們死了,你心中唯一的信念,便塌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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