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吟道:“那便是妹妹還不夠喜歡世子。待你像我喜歡小道長一般喜歡他時,便可感同身受了。”
她對那倒黴世子豈止是還不夠喜歡。
李秀色這麼想著,隻“唔”了一聲,佯裝聽懂了一般點了點頭,又聽喬吟道:“隻可惜……”
“可惜什麼?”
喬吟長睫輕垂,似想起了什麼,神色黯淡下去,伴著淅淅瀝瀝的雨聲,輕聲道:“隻可惜他不夠喜歡我。”
李秀色微怔。
她問道:“姐姐如何曉得他不夠喜歡?”
“我在幻境中見到了他。”喬吟笑了笑,續道:“見到日後我還是這般追隨他,他去哪兒,我便跟去哪兒,本以為日久見人心,天長情可定,能叫他多看一眼我,能磨得他回心轉意,可他依舊從未表意。”
“境中有一日我生了氣,放言說再也不追尋他了,我爹要我嫁人我便嫁,要我成親我便成,本以為這樣便能讓他慌亂後悔,可即使如此,他卻也至始至終從未開口要我留下。”
“便是這樣一個人,我與他賭氣,原不過是自作多情的一場戲。”
“他叫做道機,同我說,道法是他今生的機緣,不可拋棄。我便問他,那我便可棄麼?你猜他怎麼說?”喬吟輕笑一聲:“他說是。”
“我不甘心,又問他,可曾喜歡過我?——他說喜歡,卻不能同我在一起。”
“我於境中心碎,隻因那一切太過真實。可我明明曉得為何會如此真實,因那是我的心魔,因我清楚知道,他衛祁在就是這樣一個人,他修道選道心中唯道,我再這般糾纏下去,便一定會落得那個下場。他從未告訴過我他叫做道機,可幻境之中一一應驗,不就代表那些種種遲早會成真麼?我遲早會嫁與他人,他也遲早會親手撕毀我的一片真心……”
李秀色在旁默默聽著,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半晌才道:“不會的,喬姐姐,那些都是假的,你與小道長一定……”她沒有底氣,卻還是硬說了出來:“一定會修成正果。”
“是麼?”喬吟笑容慘淡:“成不成已經不重要了,我現在隻想讓他好好活著,隻要他能活下去,哪怕回了胤都再也不見,我也甘願。”
雨漸漸大了起來,猶如瓢潑,打在油紙傘上,嘩啦啦的聲響,襯得那傘下長跪的人影愈發落寞。
馬車上,廣陵王世子放下簾子,見顧大公子又要貓腰下車,便長腿一伸,靠在門邊位置將人攔住。
顧雋道:“昨昨兄,你便讓我下去罷。顧某與衛道長、喬姑娘他們好歹朋友一場,外頭這麼大的雨,我怎可眼睜睜看喬姑娘跪在那邊,自己卻在車內溫室靜養、安閒自在?”
顏元今輕嗤道:“你下去又有什麼用?沒聽那紫……那李娘子說,傘隻有一把麼?怎麼,顧大公子將自己淋成落湯雞,便可幫上忙了?”
顧雋心急如焚:“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掀開簾子,看著雨中兩個人影,微微歎氣道:“昨昨兄,見她們如此,你便能心安理得麼?”
“為何不能?”廣陵王世子掃去一眼,嘖道:“這場雨倒下得及時,這破道士終究有救了。”
顧雋愣了愣:“此話怎講?”
“那破爛散人好生惡趣,喜歡什麼不好,偏偏喜歡一個最沒用的‘情’字,”顏元今不屑哼道:“他讓喬吟下跪,說折磨的意思也有,但終究不過是想試探她對這破道士的情有幾分,是否深重,唯有情之一字能打動得了的怪人,見著這雨中淒慘卻仍舊不離不棄的一幕,如何能不心軟?”
他懶洋洋靠在車廂:“等著罷,用不了四日,這大門便會開了。”
顧雋經一提點,登時恍然大悟,當即稱讚道:“原是如此。昨昨兄,你對情之一事倒是見解頗深。”
顏元今眉頭二話不說皺了起來,古怪看他一眼:“我對□□?”
他很快啐道:“我呸,本世子才不會對什麼情之一事感興趣。”
顧雋沒在意這世子義憤填膺的反駁,隻看著車窗外喬吟背影,眼神中流露出幾分欽佩,喃喃道:“喬姑娘對衛道長的情意,原來這般深重。”
廣陵王世子昨夜幾乎一夜未睡,光顧著去打磨寶貝了,如今聽著雨聲,竟漸漸升起幾分困意,聽著顧雋的話,隻打了個嗬欠,而後不以為意道:“什麼情啊愛的最是無用,為了一個不相乾的人的命罷了,居然肯這般低聲下氣下跪求人。”
顧雋道:“怎會是不相乾的人?”
顏元輕哼一聲:“反正若換作是我,我才不乾。”
顧雋道:“倘若有一日,那將死之人是昨昨兄心係之人、如喬娘子視衛道長那般心愛之人呢?”
顏元今聽著他的話,起先隻覺得無趣,而後不知為何,目光穿透雨幕,下意識落到了那紫瓜身上,腦海中想象她白眼一翻好似衛祁在那般受傷昏睡過去,眉頭不由得一皺。
等下,怎麼會想到她?她又不是他心……心係之人。
廣陵王世子眉頭越皺越緊,乾脆將簾子狠狠一放,煩躁地換了個坐姿。
不是他心係之人嗎?
那為何方才隻要一想象,他便突然莫名其妙、鬼使神差地有一些傷心。
是啊。
如果她死了,他會很傷心。
顧雋看著顏元今表情愈發古怪,忍不住再問了一聲:“昨昨兄?”
廣陵王世子一瞬回神,有一絲不知今夕是何年的茫然感,終於清了清嗓子,回道:“那我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