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為方便樂雙救治衛祁在,明秋師太便安排他們幾人在觀中位於偏院的寮舍住下,行李也已從農舍處如數搬了過來。李秀色住在最靠後廚的一間門,為方便她為衛祁在熬藥。
第三日傍晚,李秀色如往常一般煎好藥去衛祁在房內送去,開門的卻不是白日裡那個嘰嘰喳喳的老頭,而是那一男僧童。
李秀色頗有好奇,朝裡張望了下:“散人在何處?”
之前皆是那樂雙開門來迎,還要對著她煎好的藥評頭論足一番,一會說熬得太過火,一會兒對著那幾粒碎渣挑刺,過了關的才能送進房中,不過關的就需要她回去重熬,這會兒沒見著那事多的老頭,竟還有些不習慣。
見僧童搖了搖頭,李秀色尚在疑惑,忽聽身後傳來一聲:“他用過晚膳後便已走了。”
“走了?”李秀色扭頭,見是明秋師太,行了簡禮後,方才道:“他走去何處?”
“天下之大,皆是他可在的去處。”明秋微微笑道:“真人喜四處遊曆,素來不在觀中多待。”
不是,那也不能說走便走罷?
李秀色擔憂道:“那衛道長……”
“姑娘不必擔心,真人既已能放心離去,說明那道長已無大恙,隻待醒轉,好生用藥養著便是。”
李秀色頓時一喜,眼下也沒心思顧那樂雙在不在了,忙不迭往屋裡去,進門遠瞧見床邊一女子的背影,下意識便要喊“喬姐姐”,話頭沒出口卻又收了住,入目的發髻上墜滿珠翠,這般招搖花哨,素來不是喬吟的風格。
果不其然,那女子聽見步子聲轉回頭來,美人痣格外顯眼,生了一雙丹鳳眼,不是那顧茵茵是誰。
李秀色脫口而出道:“怎是顧小姐在此?”
“為何不能是我?”顧茵茵哼一聲後,又帶了些甜蜜道:“衛道長快要醒了,我要做他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人。”
李秀色唇角一抽:“那喬……”
“你說喬娘子?”顧茵茵略有不悅道:“你要她我可沒攔著她來照看,是她聽說道長快醒了,自己不願來的。”
她說完話便不再搭理李秀色,瞧見門旁的僧童手中還捧著藥碗,主動起身上前道:“給我,我來喂他。”
這顧二小姐到底心係衛祁在,儘管性子刁蠻,喂藥的動作卻罕見輕柔,總是先放在唇邊吹了吹,才將湯匙擱在他嘴邊,一點點渡下去。
那樂雙雖說性子古怪,到底是妙手回春,床上的衛祁在於這幾日他的治療下,竟真的被從鬼門關拉了回來,已不再似當初如同活死人一般,麵色相比之前也有了些潤色。
他喝下幾口藥,眉頭忽而輕輕皺了起來,顧茵茵瞧著,抬手去慢慢撫平那皺痕,李秀色在一旁遠觀她親密舉動,心中忽然為喬吟有些彆扭起來。
眼見顧茵茵要收了手,腕處卻忽然被床上那人輕輕一抓。
李秀色一怔,顧茵茵倒是一喜。
衛祁在似是做了夢,神色依舊帶了些痛苦,聲音頗為含糊:“師……兄……”
這兩日他有好轉後說過幾次夢話,顧茵茵並不意外,但每回都聽不大清,眼下終於聽清了“師兄”二字,便不由氣道:“還在想你那殺千刀的師兄呢!若非他傷了你,你又何至於此?”
衛祁在並無反應,隻依舊喃喃道:“師兄……”
顧茵茵歎了口氣,欲將手抽回來,卻見他神色忽又一瞬變得柔軟下來,低聲道:“瞧……”
“瞧?”顧茵茵趴低身子問道:“瞧什麼?”
話說出口,臉色卻倏爾一變,似猜到了什麼,神情難看至極,半晌方才咬了咬唇:“你說什麼?”
衛祁在自然無法作答,隻又說了聲“瞧……”,隨後那手忽地一鬆,又沉沉暈睡了過去。
倒是李秀色在後頭忽而“呀”了一聲,小聲道:“瞧?該不會是在喊喬吟吧?”
她故作驚訝:“他夢到喬姐姐了?”
嘖嘖兩聲:“道長與我喬姐姐真是兩情相悅。”
顧茵茵麵色頓時黑一陣白一陣,扭頭道:“你多嘴什麼。”
她語氣凶得很,顯然是被觸到了怒點,李秀色也不知自己安的什麼心,但總感覺替喬姐姐爭回了一口氣,嘻嘻一笑,不吭聲了。
她也無意打擾這小娘子喂藥,轉身便要離開找喬姐姐去,卻正於此時,忽聽見前院遠遠傳來幾聲吵鬨的犬吠。
這濟世觀中的犬數雖多,但大抵被那樂雙散人馴化過,頗有靈性,絕不會輕易叫喚,李秀色住下的這幾日,還一度忘了這觀中有犬。
眼下冷不丁聽見叫聲,她先是沒來由地一慌,隨後又倍感新奇,聽了半晌,卻見這犬吠不僅不止,聲響竟是越來越大,也越來越躁亂,李秀色愈發好奇起來:“這是怎麼了?”
男僧童搖了搖頭,明秋師太更是皺起眉頭,疑惑道:“照理說這個時辰,觀中數犬不應有這般叫亂才對。”
便在此時,忽聽一人愈來愈近的呼喊聲:“僵屍——!有僵屍——!”
那聲音是陳皮的,李秀色熟悉得很,她朝遠處看去,那小廝模樣的人正衝過石圓門,奔入觀中,一邊滿臉惶恐叫著“僵屍來了!”,一麵四處尋人道:“主子,我主子呢!”
他扯著嗓子嚎:“主子——!”
李秀色慌忙上前安撫道:“你先冷靜,你方才說什麼,僵屍?何處有僵屍?觀中麼?”
“外、外頭!”陳皮上氣不接下氣,抬手動作大大地比劃:“那——那麼多!一窩蜂的,全擁過來了!”
李秀色聽他描繪,心中頓時一跳。
那麼多?難不成是和前幾日的那一晚一樣,來了成群結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