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翠園人來人往,有不少人認出了那坐在大堂中央的正是廣陵王世子,見素來生人勿近的他此刻竟在與一個其貌不揚的小娘子同坐一桌,那小娘子臉上帶了胎記,委實算不上好看,旁人皆是議論紛紛,腹誹萬千,卻也不敢靠近,不知他們在談些什麼。
殊不知小娘子此刻也在心中腹誹,這世子今日好生奇怪,沒事來問她糕的事做什麼。
她聽見他的疑問,便點了點頭,重複道:“沒了。”
顏元今把杯盞一放,顯然是沒心思再喝了,擰眉問道:“為何沒了?”
這廝頗有些刨根問底的架勢,李秀色對他這反應奇怪得很,況且她本就是隨口胡謅,這會兒被問得也有些不知要如何作答,想了半晌,方道:“沒了便是沒了,這哪還需要為什麼。”
說完,又“誒”一聲,奇道:“世子不是素來厭我糾纏,如今我這份心意沒了,日後便不會再老是煩著您、叨擾您,這對世子您來說不是一件好事麼?”
這小娘子講話頗有些陰陽怪氣,顏元今一愣:“我什麼時候——”
話未說完,又下意識吞了回去。
……這紫瓜說得沒錯,過去她大獻殷勤的時候,他似乎是沒怎麼給她好臉色看。
不過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罷?
啊。也不對——
哪怕是從千仞峰上下來,他深知自己已然心猿意馬,卻也還是沒有正視自己,反而一直想辦法躲著她,說話似乎也不怎麼好聽。
他不知自己在怕什麼,隻知道唯有遠離她才最安全。
可他事實上除了平常對她嘴硬一些,壓根就沒做到勞什子“遠離”,更彆提今日忽然聽到這小娘子說起“對他的心意沒了”,他這心裡竟突然沒來由地有些慌亂起來。
她該不會說的是真的罷?
她可千萬不能是說真的。
李秀色說完話,見顏元今許久沒吭聲,她等了半天也有些彆扭,想著自己的飯已經吃完了,便起身主動道:“世子,您若是沒彆的事,我便先行告退了。”
顏元今心裡正亂著,依舊沒說話,直到小娘子帶著婢女走遠,才端起桌上茶盞,悶聲不吭喝了一口。
陳皮在旁邊看著,小心翼翼道:“爺,二樓那包廂……”
“不去了。”廣陵王世子說完話便霍然起身,匆忙朝外走去,出了酒樓門,見大街上人來人往,卻再也沒有那紫衣小娘子的身影。
陳皮追上來,也左右望了望,搖頭道:“主子,人家已經走了……”又問:“咱們現在是?”
顏元今此刻心中煩躁得厲害,黑著臉道:“回府。”
“好嘞。”
*
廣陵王世子一路走在前頭,陳皮緊緊跟在後頭,直至入了棲玉軒,前頭那人的腳步才倏然頓了下來,發尾的銅錢一下砸至陳皮麵上,疼得他呲牙咧嘴卻還是不敢吭聲。
顏元今嘶了一聲,問道:“心意這東西,如何會說沒便沒?”
陳皮捂著臉,吸一口氣道:“爺,您還想著這事哪?”
瞧見麵前那人神色不悅,他話頭又立馬拐了個彎,回道:“主子,依我看,那李娘子說的就是氣話。她對你一片癡心,怎可能說沒就沒?”
“氣話?”
“正是。”陳皮分析道:“八成是您過去沒少惹她生氣,就說土匪山這次,連我都瞧出來了,她似乎出來後便不怎麼想搭理您……主子,您是說了話,做了什麼事,惹她生氣了?”
顏元今“唔”一聲,他回想起那一晚的“憑什麼”,摸摸鼻子道:“是說了幾句不好聽的話。”
說完,又皺起眉頭:“可我以前不也是這樣?”
也沒見她說放棄就放棄。
“以前是以前,”陳皮一本正經道:“以前人家李娘子心胸寬廣,都沒放在心上,或是始終在心中忍著,但正所謂積少成多,許是您惹她生氣傷心的次數多了,堆積起來,這才一下暴發起來。”
“有這種道理?”
陳皮點頭:“主子過去從未在意過他人感受,不曉得也是理所當然的。”
顏元今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又朝前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下來,扭頭道:“這麼說,平常你也都是在忍我了?”
“……”饒是給陳皮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承認,連忙搖頭:“天地可鑒,絕對沒有。”
他連忙轉移話題道:“主子,您今日怎的這麼關心起李娘子來了?”
顏元今皺眉:“有麼?”
陳皮恍然大悟,饒是他早就已經猜到了,但還是第一次見主子表現得這麼明顯,便張著嘴道:“主子,該不會、該不會您真的——”
“該不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