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翎聽得狐疑起來,目光在姨母臉上轉轉,又去看薑邁。
後者抬眼看她,寬撫似的笑了一下:“去吧,難道姨母還會害我不成?”
喬翎覺得不對勁兒:“姨母,我為什麼不能聽啊?”
公孫姨母溫溫柔柔地看著她:“阿翎,你要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有的人想說,這很好,但人家要是不想說,也不好強求的。”
言外之意,就是她和薑邁之間有些私密的話要講,卻都心照不宣,不願叫她知道。
喬翎稍顯委屈地看了看薑邁,又稍顯委屈地看了看姨母,最後蔫眉耷眼的說了聲“哦”:“那我出去了,你們有事叫我。”
才到門口,公孫姨母就出聲了:“等等,你且回來——”
薑邁微露詫異之色。
喬翎卻宛若一隻過分靈活的青蛙,一步就跳了回去,神情振奮,滿臉雀躍:“姨母,我沒走遠!”
公孫姨母抬手一針紮在她脖頸上,溫溫柔柔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會偷聽。”
薑邁:“……”
喬翎隻覺得耳朵裡邊好像灌進去一陣風,緊接著整個世界都安寧了,眼瞧著姨母的嘴唇張合幾下,卻一個字都不曾聽聞。
她悲憤交加:“姨母,你居然把我紮聾了!”
怎麼這樣啊!!!
公孫姨母溫溫柔柔地看著她,沒有說話,隻薄薄的流露出一點疑惑來:嗯?
喬翎委委屈屈地再度把臉耷拉下去了。
薑邁不忍心了:“您倒也不必如此,我們太太不是那種會偷聽的人……”
“小心無大錯,”公孫姨母身體略微前傾一點,壓低聲音,正待言語,忽的瞧見什麼,不禁為之一驚:“你怎麼來了?!”
薑邁心下錯愕,扭頭去看,卻見身後空空,並無來客,正覺不解,回頭去看,旁邊轉動了一下眼珠的老祖額頭上已經被敲了一下。
公孫姨母溫溫柔柔地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會讀唇語,”
喬翎:“……”
薑邁:“……”
公孫姨母從懷裡取出一隻信封,遞過去的同時側一下頭,示意門外:“出去吧。”
喬翎雖聽不見,但也讀懂了姨母的肢體動作和唇語,垂頭喪氣的將那隻信封接到手裡,老老實實出門去了。
到了門外,她隨手將信封打開,抽出裡邊的信紙一瞧開頭,不由得麵露了然之色——原來是賬房先生寫給她的。
倒不是什麼十分要緊的內容,先前她請人去查淮安侯府的帳,現下有結果了。
紙上記載的是淮安侯府名下的賬目支出,尤其是大額款項的進出和具體銀票的票號,喬翎一目十行的掃視著,一張,兩張,三張……視線落到某一行的票號上,她的目光不由得停留住了。
看起來有些熟悉啊……
室內隻留下薑邁與公孫姨母兩人,後者反倒卻沒有再去診脈,甚至於連手裡的那根銀針都收回到針包裡邊去了。
她語氣依舊溫柔:“阿翎口稱學藝不精,其實並不是。那孩子已經儘得我的真傳。叫國公失望了。”
薑邁搖頭:“您肯千裡迢迢上京,走這一趟,我已經很感激了。”
公孫姨母見他麵對生死如此坦然,顯然對此結果早有預料,倒真是有些欣賞他了。
她因而多問了一句:“下毒的人……”
薑邁淡淡一笑,隻說:“都過去了,請您不要深究此事。”
並不再說彆的。
公孫姨母見狀,便知道他不願與人言說的秘密,也不強求,轉而又溫和問:“那阿翎那邊?”
薑邁輕輕說:“您如實告訴她吧。”
他知道,對於公孫姨母的此行,她的懷抱著很大希望的。
薑邁有些抱歉:“真是壞極了,要叫她失望了。”
……
公孫姨母推門出去,便見喬翎百無聊賴的在院子裡踢石子玩兒。
金子趴在不遠處,見門開了,扭頭去瞧,喬翎見狀,也順勢望了過去。
“姨母!”她精神一振,趕忙迎上前去:“怎麼樣呀?”
公孫姨母暗歎口氣,伸手在她後頸處輕輕一拍,叫她聽見,想了想,到底還是拉著她走的更遠了一些。
喬翎臉上原本還帶著幾分理所應當的希冀。
她知道,姨母的醫術是很了不得的,且不同於世俗中的那些大夫——彆人治不了的病姨母都能治,從前有個老翁甚至於斷了氣,姨母去瞧了瞧他的臉色,兩針紮下去,居然又活過來了!
寫信請姨母來的時候,喬翎壓根兒沒覺得這事兒會不成。
她也替薑邁診過脈,知道他的體弱多病三成是因為先天不足,剩下的那七成,卻是因為中毒所致,她沒辦法,但是姨母應該有呀!
隻是這會兒姨母出來,臉上過於平淡的神情叫她有點害怕,又要拉著她往外邊走,喬翎心裡邊咯噔一下,臉色立時就變了。
她甚至於不敢聽下去了。
倘若我繼續做個聾子,不也很好?
公孫姨母在這孩子的臉上看見了畏懼,她不由得在心底又歎了口氣。
“阿翎,越國公的病灶,我無能為力。”
喬翎怔怔地看著她,毫無預兆的,眼淚就掉出來了。
公孫姨母“哎呀”一聲,趕忙掏出手帕來替她擦:“好孩子,你彆哭呀。”
喬翎一轉身子,彆過頭去,用手背胡亂的擦眼淚。
她很懊悔,也很自責:“我以為能治好的,所以才跟他說請了姨母來,沒想到治不好……我白白給了他希望……”
公孫姨母回想起薑邁知道自己無力醫治之後,最先表露出來的卻不是失望,而是說,要叫她失望了。
兩人的一片赤誠,都沒有被辜負。
又何嘗不是黯淡結局之前的一點餘溫呢。
公孫姨母想要規勸一二,正要言語,麵前忽的落下了一片陰翳。
她舉目去看,卻是薑邁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
喬翎眼淚汪汪地吸著鼻子,見他過來,趕忙彆過臉去。
薑邁輕輕地,柔和地歎了口氣。
喬翎簡直想要趕緊逃走!
那邊薑邁卻伸手拉住了她,溫和又不容拒絕的叫她轉過身來,用手帕替她擦臉:“好端端的,怎麼哭啦?”
喬翎本來都快忍住了的,這會兒鼻子卻不由自主地又開始發酸了。
她哽咽著道:“什麼好端端的?一點也不好……”
薑邁見她難過,心裡邊傷感憐惜之餘,居然奇妙的有些歡喜,我們太太也真心實意地為我掉過眼淚!
他沒有去提診脈的事情,耐心地替她擦完臉後,挽著她的手往園中散步,說起從前來:“先前你說,要帶我去打鳥,去釣魚,去湖中泛舟,摘蓮蓬,怎麼,都不算數了嗎?”
喬翎抽著鼻子說:“算的,算的!”
她掉眼淚的時候,是實在傷心,現下真的克製不住情感傾瀉的時候,又更覺得懊惱了。
明明最應該,最有資格傷心失意的人是薑邁,怎麼最後還要他來哄我呢?
喬翎想到這兒,趕忙抹一把臉,同時迅速振作了精神:“明天就去!”
日光依舊明亮,照得她一雙眼睛紅紅的鼓了起來。
隻是依舊很漂亮。
薑邁神情溫和,從容如昔:“好。”
隻是,他在心裡邊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數月前的那個夜晚來。
有人告訴他:“你會有一位妻子。再過不久,她就要上京了。她是當世唯一一個‘破命之人’。”
妻子。
那時候,薑邁對於這兩個字是很漠然的。
倒是對於所謂的“破命之人”有些好奇。
彼時他壽數將近,因為這一點好奇,便決定等一等,再等一等。
好歹見一見她。
現下回想,好奇心真是會害死人的。
最後惹得她這麼傷心。
薑邁無聲的在心底歎了口氣。
小郎君啊,要是我在你上京之前死掉就好了。,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