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什麼喊,打擾我澆花。我遲早出來把你劈了做拐杖。”一道怒氣衝衝的聲音猛然砸入了綠央的識海。
“你要叫我,直接用靈力在識海裡喊就行了。你這麼個叫法是不想活了嗎。”語氣依然不好,那邊還依稀傳來嘩嘩的澆水聲。
綠央撓撓頭,嘿嘿一笑,依言用靈力與之對話。
“嘿嘿,一時沒習慣。你弄走我一截靈根,我還沒緩過來嘛。”
那頭聽到這話,沉默了半晌,綠央還以為是自己靈力不濟,斷了連接。
“老頭?老頭?”
“叫叫叫,叫什麼叫,誰是老頭!老子也就比你大了幾十歲而已!”那頭終於劈裡啪啦砸來狂風暴雨,“拿你靈根,你怎麼不說我還植了自己的修為給你呢,你這小妖不知道撿了多大便宜!”
“那老頭,你為什麼要這麼乾啊,在下麵好好封著唄,日子不也挺逍遙。”綠央將手枕放到頭下,她對這個問題確實頗為不解。
在那穴中之時,她當真以為這老頭要化了她做花肥呢。沒曾想支起結界後,這人卻說要跟她做一筆交易。
結界內,綠央親眼看著“老頭”變成了一個青年,一身玄衣,衣袍紋路泛著銀光,腰間佩一緋色玉佩。綠央覺得這玉佩眼熟得緊,卻愣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你……你是,老頭?”
“你才老頭呢,你全家都老頭!看清楚了,你見過這麼英俊挺拔的老頭?”
“那你乾嘛變成那樣。”綠央也甚是無語,修者人人都想儘辦法維持麵目在最佳時期,這人偏要扮老。
“噢,你家來了陌生人不知好壞,你就坦然用真皮相見啊!”“老頭”翻了個白眼,“變張皮相又不是什麼難事。”
綠央覺得他說得好像很有道理,一時之間也沒法反駁。
“我說,你這小妖啊,做個交易成不成?”老頭終於說回正題,他聲音不似先前沙啞,應該是回到了這具皮相的聲線,低沉又帶著一種蠱惑之力。
綠央沒有說話,他兀自踱步起來,又道:
“你取下魂器一段予我,我截靈識一段寄於你身,與你共情共感外界之事。成的話,我便將你和外麵那個美人兒毫發無損地送出去,如何?”
“你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綠央腦子都要燒了,她實在想不出來,這樣做對這老頭有什麼好處,難道就是因為寂寞想出去看看?
“你不管!你就說成不成!”老頭拂袖蹲下,與綠央平視。
綠央被看得有些發毛,說話也磕磕巴巴:“可,可我的魂器是……”
“我知道,你那魂器其實是你靈根所煉,對吧!”他搓著下巴,若有所思的看著綠團子,“你這小妖這麼年輕,也當真是狠得下心,那般痛苦都能忍下來。”
無外乎他驚奇,以靈根煉魂器確是所有仙家法寶煉化中最難的。
修者法器大多以常見兵器鑄造,再以修者自身靈力常年淬煉,最後成形之時,便能與修者心意相通,稱之為魂器。
人者,選上等材料打造劍、刀、槍等,也有環佩、指環、簪釵等飾物;妖者,多選與自身相合之天材地寶,形態更是多樣。魂器之風格自然也與其主人高度一致,如風羲的淩風劍,作戰時凜然颯爽又不失君子之風;薑清河的赤練鞭,就像她本人一樣熱情洋溢,鞭式急急如烈火,又凶又猛。
靈根,無非修者的雅稱,實則與人之脊骨一部分相融相等。妖者化作人形後,其靈根位置也相差無幾。靈根本就在修者常年修習之時,浸淫大量靈氣,又與修者本身同根同源,若拆下部分靈根淬煉十年以上,那其煉成的魂器,無論是法力還是與修者心意相通的程度,都不是一般魂器能比的。
但拆骨之痛,並非常人所能承受,更不用說連著意識的靈根被淬煉十年以上,那種痛楚更是無法想象。所以,在綠央這個年紀就擁有靈根魂器的,幾乎是鳳毛麟角。
“你也彆擔心,我說了,會植一段靈識修為給你,這樣不僅我能與你通識通感,我的這部分修為還能助你溫養修習。這可是大大的劃算呢,你可是撿了大便宜啊!”老頭活像人間集市的推銷聖手,一步步說得綠央毫無拒絕的理由。
“那你,當真不會做其他事?而且,你一直與我通感如何可……”
“放心,就是聽你所聽看你所看,我能做什麼呢?再說,你若需要幫忙,還能叫我呢。三月為期,如何,不虧吧!”老頭拍著胸脯,說得信誓旦旦。
綠央仍是陷入糾結之中。老頭見她遲遲不回答,又輕哼一聲,邊起身邊假意拍了拍袍子上根本不存在的灰。
“哎呀,不答應的話,那我隻能給孩兒們準備花肥了啊……”一邊說著,一邊作勢要朝外走去。
“你彆碰她!好!我答應你!”綠央急切地喊出了聲,最後半句卻像是泄了氣一般。
“哈哈哈哈好好好,這樣就對了嘛!”
老頭大笑著回頭,重新坐在了綠央麵前。綠央抬手,魂器在二人之間浮現,靈力在老頭的手間暴漲。
他微微探頭上前,似帶戲謔地說了一句:“忍著點,會有一點疼哦。不過比起你煉器時,應當算還好吧。”
綠央頭都沒抬,任由他動作。
老頭繼續發力,靈力注入魂器之中,終於聽得那樹枝“啪”的一聲,前端一處,斷了。綠央感覺自己身體裡也似乎傳來了斷裂之聲,這種痛,真是好久沒嘗過了啊。
不過須臾,那斷枝落入老頭身體之中。他又以靈力補齊魂器的一截。這場交易,算是完成了。
綠央抓在膝蓋之上、已經泛白的手指這才鬆開,額頭隱隱裂出幾道樹紋。
“你看,很快吧。”老頭站起身,走到綠央身邊。綠央低頭喘著氣,沒有說話,好像一時半會沒有從劇痛之中緩過來。
老頭又開口了:“不過,我當真好奇。她的命,就那麼重要嗎?值得你這樣。”
綠央輕輕呼出一口氣,抬頭看著老頭,臉上又是那般尋常的笑容。
“她是雲中月,是梅間雪,如林間風,像水中花。”
“遙遙相望便覺令人向往,若是拉到泥裡,怪叫人心疼的。”
老頭聞言一怔,綠央吸一口氣,繼續道:
“我嘛,本就滿身泥濘,縱使再多些,又有何妨。”
這兩句話,叫她說得輕輕飄飄,沒有重量。
說完她終於是支撐不住一般,歪倒了下去。老頭蹲下,在她額間輕輕一撫,那猙獰的樹紋便消失不見。
“願你日後無悔吧。”
那邊又是半晌的沉默,隨即半是不耐煩半是無奈的聲音響起:“大人的事,小孩少管。反正不會拉你下水就是了。”
綠央半天沒品出來這個“拉下水”的意味,莫不是這老頭真要乾什麼壞事?可他就隻能在識海裡說說話,也乾不了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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