織愉的驚呼才到嗓子眼。
他道:“這附近有一泉池。”
她抿了抿嘴, 環住他的脖子,乏累地依偎在他懷裡。
她沒那麼氣了,開始擔心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
織愉越想越痛苦, 靠在他胸膛上哽咽,“謝無鏡, 我想回堯光仙府。我真的走不動了,明天我可怎麼辦?”
謝無鏡:“明天有馬騎。”
織愉有點感動,“你去給我捉野馬?”
說到馬, 她想起在凡界時謝無鏡的那匹馬。
那匹馬通體玄色, 黑中帶紅, 乃是她出身宮中都未曾見過的良駒, 十分通人性。
它載著她和重傷的謝無鏡,在大漠中疾馳,數次甩掉追兵與仇家。
可惜在西域時,為了湊二人通關文牒的費用,謝無鏡將它賣了。
不過謝無鏡也是精挑細選,賣給了曾經和他決鬥過、輸給他後依然很有風度的一名江湖客。
那人愛那匹馬已久, 定會好好對它。
難受的時候, 她就越發懷念凡界。
她正想著那匹馬, 就聽謝無鏡道:“我帶了馬,在靈獸袋。”
織愉愣了一瞬, 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
她溫聲問:“你在說什麼呀謝無鏡?”
謝無鏡若有所感地垂眸看她, “我帶了馬。”
“哈哈哈……”
織愉仰頭大笑。
他們還沒走遠, 在不遠處的修士們都聽到了織愉的笑聲。
孟樞望著謝無鏡抱織愉的背影冷嗤:“區區凡人,竟總要仙尊去哄她。也就仙尊仁善慈悲,她才有這待遇。換彆人,早被打死了。”
話音剛落, 織愉的笑聲也停了。
緊接著眾人就聽見仙尊夫人用從未有過的聲音大喊,“謝無鏡,我殺了你!”
所有人頓時警惕地站起來。
就見織愉雙手掐著他的脖子,嘴裡罵罵咧咧,“為什麼,為什麼不早說!我是你的仇人嗎你要這麼折磨我!”
謝無鏡抱著她,被她掐住了脖子腳步也依舊沉穩,絲毫不受影響。
看樣子,她沒真的用力。
但是這到底是誰在折磨誰啊!
孟樞磨了磨牙,彆過臉去,眼不見為淨。
仙尊都沒阻止,他們就更不能摻和了。
織愉一路從草原罵到泉池邊。
餘光瞥見在落日下波光粼粼的清澈泉麵,她才停下,胸口劇烈起伏兩下。
罵累了。
她沒給謝無鏡好臉色,從他懷中跳下來,走到泉邊脫衣裳。
謝無鏡布下陣法,將此處與外界隔絕,在泉旁的石頭上坐下等她。
雖然她沒用力,但她掐了他太久,他脖子上還是有了一圈淺淺的粉印。
謝無鏡麵向她,手指摸了摸脖頸。
織愉背對他,將腰封外紗中衣裡裙一件件脫下。脫到隻剩小衣,緩緩走下泉池。
泛紅餘暉落在她白皙的肩頭。
楊妃色小衣的細帶係在背與頸後,纖細的腰在挺翹的臀上方微凹下去,曲線漂亮,成了惑人的畫。
但謝無鏡留意到的是,她抬腳踏入泉池中時,白嫩的右腳側邊有泛紫發紅的血泡。
她逐漸沒入水中,隻留肩頭在水麵上。
謝無鏡走近泉池,“是我考慮不周。”
走一日路,對任何入了道的修士來說,都不算難事。
可她不一樣。
織愉回頭看他。
他正低頭撿她散落在池邊的衣裙。
織愉埋怨:“你讓我受苦了。”
“是我錯。”
沒關係,以後你落到我手裡會更苦的。
織愉抿唇,帶著一點報複心理,憤憤地想。
她不再搭理他。
在泉池中舒舒服服泡完澡,在水中脫下小衣與褻褲,叫謝無鏡轉過身去。
謝無鏡把她的衣裳收起,回到石邊背對她,時刻留意身後的動靜。
她緩緩走上岸,踩在謝無鏡鋪好的軟墊上。
淋漓的水從她身上滴落,打濕一片。
天色青黑,月上枝頭。
皎皎明月下,如鏡泉麵倒映著少女在池邊擦拭白皙身體。
待擦拭乾淨,織愉習慣性地把布隨手丟下。
然後換上乾淨的小衣,褻褲,一件件套上昌榮色寶相花裙。
明日她不走路,不用再穿輕便衣裙。
待回去,她不方便在彆人麵前換衣裳,隻能現在就把明日要穿的先穿上。
織愉現在不高興,換衣裳不順心這點,她也要怪到謝無鏡頭上。
換好衣裙,頭發還濕著,她穿好羅襪與搭配衣裙的繡鞋,叫謝無鏡過來。
謝無鏡走過來,用法術將她頭發烘乾,撿起她用過後扔在地上的濕布收起來。
織愉對著泉麵,簡單地把頭發綁起來,方便待會兒睡覺。而後等謝無鏡過來把她抱回去。
她現在差使他差使得毫不客氣,理直氣壯。
謝無鏡一手托住她的臀,一手護住她的腰背。以抱小孩的姿勢將她抱起。
然後,把她放在了泉邊的石頭上。
織愉仍舊板著臉,“怎麼不回去,坐在這兒做什麼?”
謝無鏡在她身邊坐下,將她右腿放到他腿上,褪去她的羅襪與鞋。
這次織愉沒攔他。
先前攔他,是不想他知道她受傷,她擔心他會自責。
但現在織愉覺得,他就該看看她的傷,就該自責。
看到腳上泛紅的痕跡和紮眼的水泡,織愉自己都好心疼自己,苦著張臉踹了他一下。
她沒掌握好方向和力度,差點踹到不該踹的地方。
織愉尷尬地睜大了下眼睛,乖乖不動了。
謝無鏡理了理被她踹得在腰腹下堆在一起的衣袍,拿出一根金針,去刺她腳上血泡。
織愉倒吸口氣,“等等!”
謝無鏡停手,等她接著說。
織愉:“你就不會什麼仙法,讓它直接痊愈嗎?”
謝無鏡:“仙法能讓你不痛,靈藥能讓你的傷以凡人無法想象的速度痊愈。但沒有法術能讓傷口立刻消失。”
織愉撇撇嘴,把臉埋在謝無鏡肩頭,不去看。
可想到有針要刺進自己身體,還是忍不住渾身發緊。
謝無鏡的確沒讓她疼,還幫她緩解了不適。
她感到有清清涼涼的東西塗在傷處,還挺舒服的。
待謝無鏡道:“好了。”
她從他肩上抬起頭,他已為她穿好鞋襪。
他將她抱回駐地,進入修士們布下的防敵襲大陣之中。
香梅殷切地迎上來,在一處空地放下躺椅。
正要鋪軟墊,謝無鏡掃她一眼。
她立刻會意退下,在一旁的地上鋪好軟墊。
謝無鏡將織愉放到地上的軟墊,親自在躺椅上鋪好軟墊薄被,再將織愉抱到躺椅上。
織愉仍不給他好臉色。
香梅將修士們剛剛烤好的靈獸肉拿過來。
織愉自己吃,不和謝無鏡說話。
隻是剛吃了一口,織愉的小臉就皺在了一起,把肉吐了,“這是什麼,沒處理好的羊肉嗎?”
這麼腥膻!
香梅:“這靈獸確實近似羊肉。靈雲界的人不愛調味,熟了就吃,所以有點味道。”
這肉其實比羊肉好多了。
給靈雲界任何一個人吃,都不會覺得它有怪味。
隻是織愉一向挑剔,受不了半點異味。
織愉舔舔嘴唇,嘗到唇上殘留的肉味,呸了幾聲,要香梅拿水給她漱口。
香梅給她遞水,“我去單獨給夫人烤些靈獸肉。”
織愉想起曾在凡界吃過的烤羊腿,有點饞,對香梅道:“你拿條腿過來,給謝無鏡烤。”
香梅怔在原地,偷瞄仙尊的反應。
謝無鏡沒有拒絕。
香梅應聲跑去要生肉。
謝無鏡在附近清理出一塊地方,生火。
織愉趴在躺椅上,看他動動手指,輕而易舉地點起明亮的篝火。
眼前浮現的,卻是凡界時的畫麵:
少年彎著腰拿樹枝掃出空地。蹲下拿火折子點火,拎著燃起點點火星的乾草輕吹。
待火星成了小小的火種,才把點燃的乾草放進堆起的柴火堆裡。
織愉一直覺得點火是很難的事,她完全學不會。
每次看他點起驅散黑暗的火。她都坐在他對麵默默注視著他,心想:好厲害。
想到這些,織愉的氣已經消得差不多了。
她道:“我沒有故意為難你的意思,我隻是想吃你烤的肉。”
在凡界,她吃的就是他烤的野羊。
他們在西域那會兒,可買不起彆人烤好的。
跳動的火焰給謝無鏡清冷的麵容鍍上一層暖色,“嗯。”
他走過來,在躺椅上坐下。
織愉的小腿就在他大腿側。
她時不時晃晃腿,腳尖就會碰到他。
第三次碰到他,她對他笑,眼眸彎如細月。
這代表她完全不生他的氣了。
香梅很快拿肉回來。
跟著她一起來的,還有鮫族的人。
當著謝無鏡的麵,香梅都不是很能藏得住反感,眼底寫滿:煩死了!
織愉坐直,如臨大敵地握住謝無鏡的胳膊。
這鮫族不會是來和她搶烤肉吃的吧?
織愉語氣不善地問:“你們來做什麼?”
香梅將肉端給謝無鏡,用身體隔開織愉與鮫族。
鐘瑩訝然:“仙尊要親自烤肉?”
謝無鏡將肉放到火堆邊,捋起外袍袖子,露出內裡劍鋒紫武服的護腕,走回來,“嗯。”
織愉扯下頭上的發帶遞給他綁袖子,對鮫族提防道:“我們沒有多餘的肉,你們想吃自己烤。”
謝無鏡一邊綁袖,一邊走回火堆邊,坐下烤肉。
全程織愉與謝無鏡沒眼神交流,也沒說話。她的注意力全在鐘瑩身上。
可鐘瑩留意到:
織愉隻是餘光瞥見謝無鏡,就知道他走過來要什麼。
而他走過來不用開口,就知道她會給他所要的。
鐘瑩低垂眼簾,語氣仍舊溫和,“我不是來要肉的。”
她身邊的鮫族道:“我看夫人沐浴過。我們鮫族對水有依賴,又已經快一整日沒碰過水,所以想來問問,夫人沐浴的泉池在哪兒。”
織愉聞言放下防備,問謝無鏡:“泉池在哪兒?”
她沒記路,她不知道。
謝無鏡:“那是個移動泉池,此刻已不在先前的位置。鮫族喜水,天生對水源有所感應,去西南方找找,應能找到。”
鐘瑩安靜須臾,領眾鮫族道謝後離去。